非息

我还没有去过威尼斯

[灿白]天真有邪 06

06

 

浴室的水声停了。潮热的雾气被卷进换气扇,混着吹风机的声音嗡嗡作响。朴灿烈扯下了自己还粘着些许细沙的短袖,卷起来丢进了箱子一角,然后翻出另一件当睡衣的宽松棉T,还有内衣,牙刷,洗面奶……

 

哒的一声,浴室的门锁被转开。裹着白色浴袍的边伯贤走了出来,在看到光着上身的同居者时他目光一滞,又很快垂下了视线。朴灿烈也望了他一眼。大概是擦拭得有些匆忙,少年的锁骨窝里还挂着水珠。刚被热气蒸过的人连眼角都泛着水光,热量带来的红潮未褪,皮肤呈现一种白里透红的鲜嫩模样。他的头发软软地垂下来盖到一点眼睛,嘴唇抿在一起。在大床尾端两人擦肩而过,木门又被关上,哒一声上锁。

 

浴室里还有大半热气未退,镜子里上半部罩着白雾,朴灿烈站在洗漱台前的时候只印出朦朦胧胧的一个轮廓。不算宽敞的空间里满满都是才被人使用过的痕迹,拆掉透明袋的水杯里竖着根牙刷,一小罐面霜放在旁边,吹风机的线凌乱地搭在上面。淋浴隔间入口处的地上摊着一小块水渍,一块用过的淡蓝色毛巾挂在把手上。

 

这种感觉比想象中还要奇怪。

 

热水落到脸上,朴灿烈把淋湿的头发一把撩上去。被装在一次性小瓶子里的芦荟味洗发水被用掉四分之一,他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瓶子上的字,又挤出一点在手心,混着温热的水揉搓头发。

从前也有和朋友一起出去短途旅行的经历,几个男生别说睡一个屋,睡一张床一起洗澡也不是没有过。虽然大多是偏向有自己独立空间的人,但一起出行一起玩闹打闹,有时候还会开带颜色的玩笑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但是不一样,这次完全不一样。

 

如果能以“边伯贤并不是自己的亲密友人所以感觉私人领域被侵犯”的理由说服自己就最好了。朴灿烈闭着眼睛任水流滚过他的身体,暖黄色的光影里有什么别样旖旎的想法一闪而过——它们从出现到溜走的时间短不过一瞬,以至于朴灿烈并没有意识到那到底是什么。

但是他已经不能否认其确实存在。

 

 

因为不知不觉冲了很久,朴灿烈拿毛巾擦完水才发觉很热。他草草吹了头发穿上衣服,再简单收拾了一下便打开门从这雾气中脱离。

顶灯已经被关掉了,左右两盏床头灯亮着,暖黄色的光透过雕花灯罩在天花板上留下斑驳的光影。离浴室较远的那半边床上鼓起一小块。

边伯贤背对着他整个人缩在被子里。

 

推拉门开了一个小缝,时不时有悠悠的夜风吹进来。四月初夜间的气温微凉,但也不至于寒冷,此时屋内的气温对于朴灿烈来说正正好,于是他也没有再调整什么,从桌上摸过手机便坐到了床沿。于此同时边伯贤稍稍起身去关台灯,啪嗒一声,他又缩回去卷起被子将自己裹好。

再啪嗒一声,整个屋子陷入黑暗,两面手机屏幕朝着背离的方向亮着微弱的光。

 

明明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罪过,但仿佛不被光照到就更安全一样,朴灿烈觉得身边人的呼吸都变轻了些。他回了几条kkt,眼看着时间从23:59跳到00:00,多余的热量从没有盖被子的上半身散得差不多了,而他却睡意全无。

手机刷了一会儿就没了兴趣,朴灿烈把其丢到了枕后,索然无味地翻了个身,发觉背对着他的那个小鼓包轻轻颤了一下。

 

“边伯贤,”

在脑中并没有想好台词之前嘴里已经吐出了这个名字,以至于他自己都顿了几秒钟才继续说下去。

“你睡着了吗?”

 

他将声音放得很轻,是那种就算对方即将入睡也不会被严重打扰,可以随即忽略的声音。

可以一起被忽略的还有夜风抚过窗帘,窗外的树与花沙沙晃动的声响。外面有星辰和湖水,空气里卷进类海盐和樱花的淡香,除此之外他所能感知的世界里,只有这个不带爱也并没有恨的枕边人——这种感觉很奇妙,奇妙到他产生了一种安逸的错觉。

 

他之前有过这种感觉,就在不久之前夜晚的浅滩上,他抬头看见边伯贤捂住他耳朵望向远方的瞬间。

这是什么预兆?

 

可能过了半分钟,或者更长,黑夜同样影响人对于时间的判断。在他以为边伯贤睡着了的时候,那个人缓缓翻过了身,面朝上躺着,两只手攒着一块被角置于胸口。

 

“怎么了?”

 

大概是同样将声音放得很轻的缘故,边伯贤的声音比平常听起来要软糯一些。甜糯,还带着一种他暂时找不到形容的感觉……与那个和挚友在楼梯间打闹时俏皮的笑声不同,与从同学手机里听到的深情演唱的声线不同,也与更早之前他们各自独处时于学校某处擦肩而过的瞬间里,那种清清冷冷的感觉不一样。哪一面都是边伯贤,这不奇怪,拼凑在一起才是个立体的人,只是朴灿烈之前没有想要去了解更多,无论哪一面。

 

或许是趋利避害的生物本能拦了他一把也说不定,因为之前就隐约觉得的,他们各种意义上的……相似,几乎可以先行判断了——这很危险。无论是了解“他”还是“想要”了解他,都很危险。所以才会相斥,本能地有些抗拒。

是这样的理由吗?

 

脑子里有些乱,或者说,他的脑子里其实很空白。想不出要说什么话但是的确是自己先开了口,朴灿烈张了张嘴但又没发出半点儿声音。

 

“对了……爸爸他们说明天十点起来就好,让我们多睡一会儿。”没想到是边伯贤又主动开了口。少年的声音比刚才还要轻,软软的,像羽毛落在心头。“所以……你也定个闹钟?”

 

朴灿烈嗯了一声,从枕头后面摸出手机定了个10:00AM的闹钟,手指在屏幕上悬了片刻,又把时间往前拨了一点,9:40AM。在他再次放下手机的时候边伯贤把两只手也缩进了被子,整个人又往下陷了一点。

 

他好像很怕冷。这种念头又一次冒出来的时候朴灿烈找到了说话的理由。

 

“要把阳台门拉上吗?”

 

回答他的是一小声轻颤的吐气声,像是一句叹息。

 

“不用了。”边伯贤最后说道,“晚安。”

 

“晚安。”

 

他紧闭着眼睛像是要睡去,而朴灿烈疑惑地望了一眼他在淡淡月意下的轮廓,就在刚才他突然反应过来那个“暂时找不到形容的感觉”是什么了。

——是紧张。

边伯贤跟他说话的时候在紧张。

 

 

那些从前他没刻意揣摩的细节如同被放慢的电影一帧一帧地倒退定格,定格在少年转过身前那一瞬间里眼睛垂下的弧度,定格在他在他肩头惊醒时不敢置信的神情,定格在向他递出草莓雪糕的手指握紧时的线条……还有很多,那些他本来以为是类似“反感”“不想靠近”的情绪有了更贴切的标签。

如果是“紧张”的话好像很多场合都更说得通了……但是为什么?

你在紧张什么?

 

 

边伯贤当然是听不见他心里的疑问的,也不知道自己正在被无声地注视着。架不住困意的少年发出了类似小狗狗的呢喃声,来时在车上断断续续睡着的时间远远不足以弥补前一夜他坐在阁楼钢琴上发呆的一整晚。

夜风再次鼓动,离窗更近的人仿佛能感受到更多凉意。下意识地往暖源靠近,边伯贤无意识间往朴灿烈那边翻了个身,手指松松地交缠在一起抵在唇前,如同一个祈祷的姿势。

 

于是朴灿烈也鬼使神差地转了过去。

 

醒着的时候背对着背拉开距离,而睡着的时候却更愿意面对着彼此锁住暖意。朴灿烈还从来没有这么注视着一个人过,何况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可他却不厌其烦地睁着眼睛。

为什么呢?

世界上找不到答案的事情有好多,唯一可以知道的就是当你习惯在深夜思索另一个人的时候,他可能就变成了你的答案。朴灿烈不知道自己是几点睡着的,只模模糊糊地记得,当身边这个像小孩子一样蜷缩着的人再次向自己靠近的时候,他干脆伸出手臂把他揽进了怀里。就像那双温柔的手捂住了他的耳朵一样,他回应了一个拥抱。

 

这样就足够,就足够让对方满足了。

 

 

是个美梦呢。

边伯贤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梦了。不是经常有那种吗,欢喜也好,悲伤也好,恐惧也好,梦境遗留的感觉还在,但是醒来的瞬间梦境的内容就怎么也想不起来了。现在边伯贤就是这样,总有种很安心的感觉。

但他还没来得及感叹自己居然能躺在朴灿烈身边睡得这么熟,慢半拍回笼的感官让他僵在原地。自己侧腰上的,刚好一只手臂的重量是什么?眼前起伏的胸膛是什么?这是个什么样相拥而眠的姿势?

……我大概还没睡醒吧。

 

边伯贤使劲闭了闭眼睛,可是直到手心都微微出汗了他还是没有从这个“梦”里醒来。不敢挪动分毫,他发现自己比想象中更贪恋这种无限逼近不存在的拥抱。天光微亮,此时醒来也不过是归功于日常早起上学练就的生物钟,但朴灿烈好像也没有要醒的意思。边伯贤已经被惊得足够清醒,但他还是闭上了眼睛。

 

如果可以的话……

请再慢点醒来。

 

九点四十闹钟响起,原来安静躺着的两人皆是一震。

很快,边伯贤侧腰上的重量消失,身边的人翻身下床直接进了盥洗室关上门,随后零星的水声传来。边伯贤坐起身,被压着睡了一晚的一边手臂有些酸,他伸了伸懒腰,慢吞吞地挪下床把窗帘拉开。本来只是想让阳光落进来就再躺回被窝的,但是眼前的景色让他顿在了原地。

很……很漂亮。

就算还隔着一段距离,纯净无云的晴空和藏蓝色的湖水工整地把视野分成两半,白中带点粉色的樱花树点缀在湖边绕成带着香气的一圈。昨晚还空无一人的浅滩上已经陆陆续续站了些许游客,但人数远不到能形成聒噪噪音的程度,他们只是恰好把生活的气息融进了自然。如此这样就刚好,没有能遮住太阳的钢筋混泥土森林,没有白纸黑字要记忆的公式,没有看厌听厌的一切,真是想让人大口呼吸的瞬间啊。

于是他就这么做了。边伯贤对着暖暖的日光扬起脸,眯着眼睛深深呼吸了一口再吐出来,又用力重复了几次,仿佛这样就能排空他灵魂里堆积的灰尘,仿佛这样就能吐出他全部的惶恐不安。虽然从昨晚到现在都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但他现在的心情的确变得很轻松。

像是一个好的开始不是吗?

 

——世事偏偏不爱让人如意。

 

当边伯贤带着浅浅的笑意转过身的时候,眼前一张放大的脸猝不及防地出现,他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却抵上了拉门的玻璃。朴灿烈微微歪着头看着他,并不是捉弄,也没有吓到他就离开的意思,反而他又上前了一步,伸出一边手臂抵在墙边,把边伯贤锁在了他面前的狭小空间里。

 

因为完全没有预料到,所以他最真实的反应——那种惊慌无措的瞬间已经被人完全捕捉到了。边伯贤强迫自己直视那道视线,他不能再躲了。

可是朴灿烈眼里的打量,试探还有困惑是什么意思?

 

他的额发随意的抓了抓就很好看,他的精灵耳朵还是尖尖的翘着可爱又特别,他的眉眼不给人有逃避的余地——被一双这样落满晴阳的桃花眼注视,让人容易产生一种深情的错觉。

这多残忍。

 

“你……”

 

好不容易充足了底气准备推开他跑掉,朴灿烈居然又往前凑近了一些。这太可怕了,边伯贤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快窒住了。

 

朴灿烈的视线扫过他烧红的耳廓。

 

“……你在紧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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