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息

我还没有去过威尼斯

[灿白] 天真有邪 17-18

17

 

那是朴灿烈从出生现在所经历过的,最旖旎的梦境。

哪怕从前有无数的梦在宿主醒来之前就被遗忘了,但那些情感,欢喜也好,恐惧抑或悲伤,都会在心间留有余温。所以总和所有记得的,不记得的,这就是个中之最,他可以确信。

梦境的主角只有一个,却不是他自己。他以一个十分特殊的角度俯视着那个人……哪怕回忆起一瞬都会觉得全身发烫的场景,他居然可以在梦境中以那么赤裸又直接的目光,长久的凝视。

那个人的皮肤很白——从一开始就知道的事情,在模模糊糊并不完全真切的梦境中变本加厉,变成了大片晃眼的色泽。他的线条也很美,脸颊,下颚,颈脖,锁骨,手腕,腰线,脚踝,纤细的轮廓里明明藏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的力量,但他此时却只是顺从地,毫不设防地躺在那里……这任人采弄的模样本身就是毒药。

光是注视就已经不是可以用勇气形容的事情了,可梦中的自己居然还敢真的去触碰。

先是手。那一定是被很多人称赞过的手指,纤细白皙,十指修长,一定很与黑白琴键相称,而手的主人也的确让其跃动于琴键之上。此时这双手掌心向上,手指脱力半蜷着,于是朴灿烈可以伸出自己的手扣住它们,十指嵌入指缝,再用力地握住,好像这样生命线就真的相交。

然后是嘴唇,唇边的小痣变成一个奇妙的小黑点,让人格外想亲吻,于是他真的这么做了。不是没有亲吻过,可那只是一个玩笑般的触碰,在此般梦境中,那时不能言说的不甘,意犹未尽,耿耿于怀全部蜂拥而上。于是他任性地,撕咬般地亲吻上去,双唇相贴,舌尖描摹唇形,轻轻舔舐贝齿,一遍又一遍,直到那两瓣嘴唇张开,他可以接触到内里更柔软的地方……全身血液倒流,从皮肤到血肉骨骼都要燃烧起来的感觉就是如此吧。有那么一瞬间朴灿烈觉得自己快被自身燃起的火焰烧死了,明明因为亲吻和触碰快要窒息,却又试图在下一秒的亲吻和触碰中汲取氧气。

快点阻止我呀?

内心微弱地求救着,但是那个人还是没有任何反抗。从一开始就是,从头到尾只有温柔的包容,从身体到灵魂,无条件的,献祭般的包容。明明是细水长流的感情,在这样的时候变成洪水猛兽向他袭来,他陷入了完全的混乱——想一直这么爱抚他,想把他融化进自己的躯壳里,但又想让他哭,让他疼,让他所有的感官都为他牵动,也只为他一个人牵动。

这太可怕了。

眼睛。他不敢直视那双眼睛,生怕确认了什么不敢相信的事……而事实就是那样。湖蓝色的床单上如深海的一面,相握的手推开波纹。他在动作的间隙还不忘啃噬着对方颈间细嫩的皮肤,目光瞥见那泛红的下垂眼尾的时候他更加疯狂。喘息间他已经快丢失神志,但还是分辨出了对方正在喊他名字的声音。

“……灿烈。”

就在那一瞬间他的身心都到达了满足的顶峰。

 

惊醒的时候天光刚亮。

不知道心理和生理上的冲动哪一边更加折磨……反正都是折磨。朴灿烈茫然地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已经出了足够多的汗但是那种全身冒火的感觉还是没有消退,他认命般地走进了浴室,冷水迎面而下的时候他杜绝思考的大脑终于找回半分清明。

但其实他不需要多做思考——答案很明显不是吗?

当生理和心理全都指向同一个人的时候他是可以轻易得出结论的,更何况这是他早就隐隐约约察觉到的事,以至于此时他并没有恍然大悟的感觉,不是“原来是这样”而是,“果然是这样。”

……当然,他还需要一定时间来消化。

事实简单纯粹,但他几乎不敢在心中重复第二遍。距离本应该是最好的缓冲,但令人恐慌的是,这种本来留有空白的距离都快被他自己那晚情不自禁的拥抱给消磨殆尽——

 

“灿烈?”

 

边伯贤想伸手接过正在走神的朴灿烈手上的纸袋,指尖触碰的瞬间被唤了名字的人却像触电般弹开。他往后退了半步,还裹着一小截石膏的手肘撞到货架,架子上的散装糖果窸窸窣窣掉下来几颗。两个人同时望着那些闪亮的粉色锡箔纸呆了两秒,然后边伯贤俯下身将那些糖果拾起放了回去。朴灿烈看着他的发顶,短短几秒间竟想不如任何措辞来缓解这份尴尬。

“抱歉,我刚……”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而边伯贤只是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重新将纸袋接走,“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是顺口而出的疑问,并没有想要得到答案的样子。边伯贤继续沿着零食的货架往前走,在五颜六色的薯片包装袋跟前晃悠。

所以那只是他一个人的尴尬。

朴灿烈弱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推着车跟上他的步伐。“买这么多吃得完吗?”他看着小车里花花绿绿的零食,显然低估了那个小身板的食量。“记得要买旅行装的牙膏和洗发水……”

“刚才拿过啦都在下面!”边伯贤顿了一下,又回过头打量他,“你今天一天怎么都在走神,有什么事吗?”

这回是想要得到答案的样子了。

“……没,昨晚没睡好,有点困了。”

听起来就很像是随口扯的借口,朴灿烈没有办法解释,只能这么硬着头皮这么说。不过边伯贤也没有追问下去,他伸手拨了拨购物车里的东西,对着手机里的清单清点了一下,“还有你的隐形眼镜护理液……你在这等我,我去拿一下马上回来。”

超市不算太大,边伯贤轻快的脚步声就在耳边回响。朴灿烈再度叹息,揉了揉眉心,心里五味具杂。

 

已经快一个月了。自从他梦到他和边伯贤……之后,盛夏如约而来。

互相摊牌,作为童年的旧识再度相认,他与这位自己法律上的哥哥的关系又近了不少。暑假的头一个月肯定不会想着学习,边伯贤有时候会去找金钟大和都暻秀玩,但不往市区里跑的时间里他们对着硕大的房子也没事干,于是就顺其自然地腻在一起看电影打游戏弹琴——朴灿烈只有一边手臂能灵活使用,因为还是伤病患的原因他几乎被金钟仁等友人抛弃,不过住在市区的姐姐会邀请他出去吃饭。当然,他非常不想碰见生父,所以除去在外边吃饭他也从来没有踏进那个家门半步。大多空白的时间里他和边伯贤互相陪着彼此闹腾,他们都乐于如此。

……多美好的假象。

如果不是自己心有欲念,这段关系真的很好,是所有人所期望的那样。他也不敢想这种状态会因为自己的别念有什么改变的可能,那是不被允许的事——从一开始就知道。哪怕他日夜逃避思考有关边伯贤的一切,“这是不被允许的”,这句话清楚地刻在心里。

于是夏日变成了甜蜜的折磨。

自从上次他情不自禁主动拥抱了边伯贤之后,不仅是他,连边伯贤都好像开始放纵自己越过了某条界限。房间里的冷气隔绝了室外的炎暑,于是皮肤也可以不留顾忌的相贴。很多个午后边伯贤看电影看一半睡着的时候喜欢像八爪鱼一样抱着他,对于从前那个看到他还会“紧张”的边伯贤来说,这样的接触简直算是胆子大到逆天。朴灿烈在甘愿做人肉抱枕的同时也重新想了一遍几个月前的疑问:边伯贤那时候到底在紧张什么?……不是,那样小心翼翼的边伯贤是真实存在过的吗?

毕竟现在心里有鬼的是他,小心翼翼的也是他自己。

 

 “怎么手这么冷?”

客厅关着灯,父母去应酬了还没有回来。温馨的家庭影院里响着热血动漫的片尾曲,海贼王向着大海走向他的征途,边伯贤向着朴灿烈靠了过去,冰凉的指尖擦过他的手臂。

“要不要把空调调高一点?”他又问。

边伯贤的脑袋落到了他的肚子上,怯意地打了个哈欠,“不用……你身上很暖和啊。”

“……我以前都没发现你这么粘人。”

如果是柯基犬的话也该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了。边伯贤好像要睡着了,头贴着他的腰模糊地说了一句:

“那你现在发现啦。”

 

他们是兄弟,似友人,是接触饥渴症患者,又像不戳破的情人,是世间所有矛盾的结合体,复杂又美丽——那就这样吧,朴灿烈扯过一旁的薄毯给他盖上。

就这样下去,也许某一天这种错意就会消失,冲动的情感会转移,一切会悄悄回归正轨,就像从来没有偏离过的那样。

所以就这样也很好了。

 

——本来他是这么以为的。

 

七月的最后一个金曜日,朴灿烈去医院拆了石膏。手臂恢复的状况很好,注意复健和避免二次伤害的话不会有任何后遗症。边伯贤欣慰地戳了戳他手肘的皮质护具,向两位长辈再三保证会看住他,不会疯玩。随后他们前往机场,坐上了飞向日本的航班。

这趟出行一共七个人,边伯贤和安经理还有队内的忙内比较熟,从上飞机开始就聊得火热。忙内自从上次边伯贤动手揍了李准浩之后,崇拜之情油然而生,特别喜欢粘着他。在他们看来忙内真的是个蛮单纯开朗的小孩儿,长胳膊长腿却面相稚嫩,和边伯贤碰在一起就是俩活宝。撇开朴灿烈被忙内抢走边伯贤身边的位置以至于有些怨念不谈,一路笑声不断。

而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朴灿烈发现自己“开窍”之后变得很敏感,比如说他总觉得某位损友一直在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在他和边伯贤之间来回打量。他一直憋到晚上他们抵达位于京都市中的酒店,放下行李之后边伯贤和队里的忙内就欢脱地冲在了觅食的前线,而他一把揽过金钟仁的肩,掐了一下他的胳膊。

“我说钟仁啊,你是不是又晒黑了?”

金钟仁看了眼自己健康的小麦肤色,不以为然。随即他又意味深长地笑了,“忙内的背影都快被你瞪出洞了。”

朴灿烈一愣。有那么明显吗?

当然,他还没有跟任何人谈论有关边伯贤的事的想法,即使是最熟的友人都不行。金钟仁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般意外地体贴,郑重地拍了两下他的肩就伸着懒腰走远了。

 

第一晚他们按照安经理事先准备好的攻略找到了一家豚骨拉面馆,正宗的拉面香味让人食指大动,饱餐一顿之后他们又在酒店周边逛了逛,临近十点钟时返回休息。分房间的时候还出了个小插曲——七个人三间房,也就是说有一间会有三个人。忙内挂在边伯贤身上理所当然地抽了张房卡就往里走,还是金钟仁大发慈悲,赶在朴灿烈翻脸之前把忙内连哄带骗地带走。

关上房间门的以后边伯贤弯着双笑眼看着他,“你干嘛啊?”

“……嗯?”

朴灿烈往靠窗那边的床上一摊,准备装傻的时候身边的床垫下陷,边伯贤躺到他身侧,不知道在看什么好玩的事,一直笑着,傻乎乎的。

 

他哪知道边伯贤只是在翻拉面馆里,朴灿烈和金钟仁斗嘴的时候他偷拍的照片。红色的灯笼下挂着清酒与面的壁画,朴灿烈微蹙着眉侧对着他,正在嚼着面所以脸颊微鼓,精灵耳朵泛着淡粉色。

 

不是没察觉到朴灿烈对于忙内总是粘着他的行为有些不满,只是朴灿烈每次的皱眉都能让边伯贤尝到一种心惊胆战的甜味。那是种如此接近“占有欲”的东西,无论是哪种程度上的想独占,都让他受宠若惊。久而久之他真的很想笑,于是他翻完照片又去找金钟大和都暻秀聊了会儿废话,拐弯抹角地表现了他心情很好的事实,但都一直说不到重点。

互道了晚安,行李都丢在一边床上,还有一边床上两个人相对而眠。

看来今天会是好梦呢。

 

嗯,两个人都,傻乎乎的。

 

18

 

从京都站开始坐新干线到广岛站,再坐JR去廿日市宫岛乘船口,坐船上岛。一行人自中午出发,辗转了三个多小时,终于抵达了他们这趟旅行真正意义上的第一站,嚴島神社。

隔海远望,以红色的回廊连接的建筑群已经展现了庄严华丽的轮廓,一个高耸的鸟居屹立在海中央。晴空之下,朱红色的“大门”与红柱白壁的神殿,还有高山大海融为一体。独属于自然的瑰丽和千年之前的文明遗产交相辉映,确实有种可以洗涤灵魂的感觉。

他们这日的住宿定在了半山上的一处民宿,简洁又别致的日式小院为中心,共有七八间房连在一起。负责接待他们的女士姓草翦,草翦夫人穿着一件藏蓝色的和服,头发盘起,两鬓的些许银丝和她眼角的皱纹昭示着岁月在这个端庄的妇人身上留下的痕迹。闻言严岛自古就被人们认为是神明居住的灵岛,因此逐渐成为日本神道信仰的中心,居住在这里的人竟也带上了一种遗世独立的气质。自知语言不通,草翦夫人也没有多说话,只是用简短的英文介绍了住宿的设施,然后又送上了准备好的地图,上面已经画好了前往嚴島神社的路线。

下山的路并不陡,只是安经理一直掐着时间催促着大家。直到一行人乘坐环岛巴士来到神社,穿过层层殿阁,直奔海岸,这帮大大咧咧的男孩才发现自家经理的靠谱之处,他显然是查过潮汐表了,此时正值下午四点半,一日中潮位最低的时候。乘船时那个孤立在海中央的鸟居此时已经被游人围住。游客们分分脱下鞋袜,踏着浅水走到鸟居正下方。朴灿烈去了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边伯贤正守着一圈鞋包远眺,金钟仁他们早就撒丫子跑远了。

 

在夏日里显得格外清爽的海风吹起了他们的额发,朴灿烈望着边伯贤头顶立起的一根呆毛,又把视线投向远方。

“你怎么不过去?”

“人太多了……”

边伯贤无意识地噘了噘嘴。

浅滩上的人群犹如小小的乌鸦群,吱呀吱呀嘈杂一片。朱红色的鸟居屹立在那里,和海一样壮丽,倒是显得那些摆着姿势拍照的人群渺小又可笑。朴灿烈陪他站在那等了一会儿,还好大家很快也都回来了。远远的还能拍到全貌,走进了其实只能拍到七八个人才能围一圈的柱子,还有需要九十度仰望的,极具压迫感的笠木和岛木。

 

“嚴島神社是日本唯一运用潮水的涨潮退潮原理来设计的海上木造建筑物,在世界上也是罕见的。”不远处通过扩音器响起的韩文很快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好巧不巧,一个釜山来的旅行团和他们同时抵达这里,举着小旗的健气青年导游正在耐心地解说。“这里正位于濑户内海海滨的潮间带上,大家眼前立于海中的大型鸟居是被称为‘日本三景’之一的严岛境内最知名的地标。而神社要祭奉的是,日本古传说中的三位海洋女神,宗像三女神。”

他们跟着旅游团一道缓缓往内殿走着,朴灿烈的目光不自主地寻找着边伯贤的侧颜,此时闹腾的小家伙也安静下来,眨巴着眼睛认真地听着。

“涨潮时,可以看到严岛神社宛如浮在海上一样。退潮时,游客们走到鸟居正下方也是可以的。神社内也收藏了许多国宝级的物品,并且在1996年时与神社后方弥山上的原始林区并列于世界遗产名单中……”

 

大概是大部分游客都趁着退潮前往了鸟居那里,主殿内没有很拥挤。但是有一处殿阁前却排起了长队,边伯贤瞥了一眼,只见长队末尾的人竟是安经理。他拽了一下朴灿烈的袖子,疑问还未问出口,朴灿烈只看了一眼就了然并解释道,“那是求御守的地方吧。”

他凑近边伯贤的耳边,“知道为什么我们的第一站会是这里吗?安经理的妹妹几年前生了场大病,到现在一直身体不好……安经理比较信这种,他一直想为妹妹求个福来着。”

“这样啊……”边伯贤轻叹了一句,“会很灵吗,御守?”

朴灿烈耸了耸肩,“心诚则灵吧。”

“心诚则灵。”边伯贤轻缓又认真地念了一遍这句话,脚步也随之顿住。

朴灿烈回头看他,“……你想去吗?”

 

排队进入内殿之后队伍被分成了三列,穿着和巫女式白衣红裤的三名女子跪坐在软垫上,身侧放着一个古旧但精致的盒子。边伯贤被分流到了朴灿烈左边的队伍,而安经理在他右边,正双手合十向巫女拜了一下。

轮到朴灿烈的时候他还在想着怎么表达,女子只是淡淡地望了他一眼,就摊开木桌上的一个册子。上面有各国语言的注解,大意是请说明你想为其求福的人是谁,还有期许是什么,每个人仅限求三个。

朴灿烈先前补习的日语足够他支撑表达出“母亲”“姐姐”还有“健康平安”这类的关键词。女子垂眸,从盒子里摸出两个绣着金线的橙红色小锦袋递到他面前。

朴灿烈踌躇了几秒,“还有一位,我的……”

哥哥。

这个词挂在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视线往左边倾斜,那个人也做出双手合十的姿势,闭着眼睛的侧脸满是虔诚。

“好きな人?”

女子柔声问,愣神中的朴灿烈并没有听清,但她即当他默认了什么,从盒子里又摸出一个紫色的锦袋。

 

到一边付钱的时候朴灿烈倒是对自己就这样送出几张大钞的行为坚定不已。心诚则灵,心诚则灵,他一边默念着这句话,一边寻找着边伯贤的身影。当然,找到边伯贤的时候忙内已经挂在人身上好久了。也好,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想想怎么把东西送给他。他的确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明明打着兄弟的名号很好送出手的东西,却因为自己的别念而暧昧不清。这种若隐若现的紧张感甚至让他觉得新奇,这样难得有点蠢的样子还是不要让金钟仁那帮人看见了,所以还是等晚上回去再……

盘算着这样乱七八糟的东西,大家却都四散跑开拍照了,边伯贤一个人坐在长桥的栏边,向着海。他举着手机自拍,看角度好像只露出半边脸,另半边是他身后的侧殿和更远处的海面。黄昏的光落在他的发顶和肩头,和朱红色的木廊十分相称。余光瞥见他走过来的时候边伯贤便放下了手机。“灿烈~!”他从口袋里摸出个小锦袋,“正好,我有东西要给你。”

“……嗯?”

朴灿烈站在原地没动,背在身后握着同样不同色锦袋的手紧了紧。

边伯贤倒是很轻快地走到了他面前,从锦袋里抽出了个御守挂饰,稍稍垫着脚,不由分说地便把东西系在了他的脖子上。

“我之前有听说,平安福之类的东西求多了就不灵了。”

类似拥抱的姿势,边伯贤的手臂环上他的肩,脸颊和耳廓泛起的红色不知道是霞光还是别的什么。

“人的愿力也是有限的……所以我就只求了这一个。”

 

也是第一个,所以也许会灵验吧?

愿我的精灵平安健康,爱得所爱。

 

他在心中默念了一遍。然后把东西塞进了他的衣领里,退后半步满意地拍了拍。“好了,你要好好保管啊。”

朴灿烈张了张嘴,半天才憋住一句谢谢。握着锦袋的手已经出了汗,他表情满是纠结,所幸边伯贤也别开视线没有仔细看他。

“嗯……其实我也——”

也字还没说完,两人面前突然冲过来一个人。

“灿烈哥,伯贤哥!”忙内哼哧哼哧地跑过来,“你俩傻站着干嘛呢?快来拍合照哇!”

没等他们回应,忙内又被金钟仁揪着后领拖走了。

“你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有眼力呢……我都跟你说了别过去……”

“??”

边伯贤挠了挠头发跟着他们走远,朴灿烈一手无意识地按了一下左胸腔,又把锦袋装回了口袋。

 

一行人在正殿前站成一排,看姿势只是傻乎乎的游客照,但是他们个个都是正值青春面相俊朗的少年,站在一起十分养眼。安经理扶着眼镜,忙内戳着自己的酒窝,金钟仁搭着朴灿烈的肩,边伯贤站在最左侧朴灿烈的身边,向着他歪过头,对着镜头比了个V字。

“one,two,three!”被安经理拜托的西方小哥按下了相机快门,画面就此定格。七张笑脸紧紧挨在一起,好像就会这样持续到永远。

 

 

山间的民居完全没有酒店的设施完备,但也干净整洁。男孩子们回到这夜的住处后完全没有抱怨,简单的晚餐过后便继续好奇地四处摸索。草翦夫人还是穿着那件一丝不苟的藏蓝色和服,她坐在院里的石阶上编制着某种手链,静静地听小伙子们七嘴八舌聊着天。忙内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好玩的见闻,用磕磕绊绊的英语日语混在一起讲给她听。草翦夫人没有做过多回应,但是却一直挂着微笑,整个小院都有种祥和温馨的感觉。

淋浴间是一个单独的木室,朴灿烈冲过澡出来之后拿毛巾细细地擦干身体,再换上宽松的T恤和中裤踩上榻榻米。草翦夫人已经去歇息了,临睡前还为他们备好了两壶花茶放在木托上。房间的拉门拉开便是徐徐夜风,朴灿烈十分惬意地深呼吸了好几下。

金钟仁和忙内正坐在石阶上乘凉,朴灿烈趿拉着拖鞋走过去抬脚轻踹了一下他的腰。

“嗨,看到边伯贤了吗?”

难得放下手机喝茶赏月的金钟仁瞥了他一眼,故意阴阳怪气地逗他,“一天到晚边伯贤边伯贤,你是没断奶的小孩吗离了哥哥就找不到北?”

朴灿烈二话不说伸脚又要踹,还是忙内哈哈笑了一下,回答了他的问题,“我刚看草翦夫人在教伯贤哥怎么用那些一次性租借的脚踏车,他好像出去了?说是让我们先睡不用管他来着。”

嗯?

朴灿烈跟他们简单聊了一会儿回了房间,紫色的小锦袋静静地躺在他的背包里。他把挂在脖子上的御守勾出来看了片刻,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他就坐不住了。朴灿烈把手机钱包揣进口袋晃出了门,蹲在路边对着一次性租借的脚踏车研究了一会儿怎么网上付款,不一会儿他就吹着夜风沿着缓坡向山下骑去。

边伯贤去了哪,是个很简单的问题。在静谧的山间,蝉鸣又如某种永不老去的咒语,一遍一遍,使他静心,也使他压抑的心魔伸出爪子。

 

朴灿烈把脚踏车停在神社出口处的时候,已经有一辆一模一样的车靠在了树边。夜晚的神社依旧亮着橙红色的灯,但是人烟寥寥,只有几位工作人员停驻。

傍晚离开的时候,望着边伯贤望向鸟居的眼神,他就感觉到了其意犹未尽的心情。的确,他们都不喜欢白日未曾消退的暑意和熙熙攘攘的游客所带来的聒噪感。朴灿烈穿过长廊,向着海边走去。此时海水已经漫过了龟腹台石,夜色中巍峨的鸟居在浅海投映出橙红色的倒影。少年的身影只是一个小小的灰点,走进一看才发现他的小腿已经趟进了海水里,只穿着条纹衬衫的身影显得十分单薄,好像下一秒就会消失在水流深处。

这样无厘头的假想让朴灿烈恐慌了一瞬,而同时边伯贤听到脚步声,侧身回头,看向他的眼神里是来不及遮掩的惊喜。

 

“灿烈?”

你看他平日在人前一路嘻嘻哈哈,没有烦恼没有顾忌,完全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这会儿又选择在夜晚独自一人走进海里,带着无人知晓的心愿,一步一步安静笃定地前行。依旧在涨潮,海水没过他的膝盖,他被海浪撞得轻轻摇晃了一下。

“……要过来吗?”

边伯贤朝他伸出了手。

 

朴灿烈有犹豫过要不要打扰他,如果他更希望独处的话,他可以退后一步只是默默看着他的。每个人都有不希望别人进驻的时刻,他不知道边伯贤是不是正处于这样的时刻……但在边伯贤朝他伸出手之前,他就知道比起尊重他的意愿,他同样希望自己可以陪在他身边。

 

一双板鞋和一双帆布鞋靠在一起被丢在浅滩,流沙亲昵地贴着脚趾,衣领下挂在胸口的平安福有种正在发烫的错觉。看着不远的路途其实走了很久,这个过程是安静的,不是说没有声音,身边人的呼吸,有节奏的海浪,咸湿的风,甚至自己的心跳,都是能听见的,但是灵魂却被月夜安抚,陷入了隔绝于世的宁静。

 

这样的场合让朴灿烈想起了镜浦湖边的夜晚,还有捂住自己耳朵的那双冰凉的手。

还有很多并不连贯的片段。比如某天晚上他下楼倒水,在楼梯上走到一半停住脚步,他目光所及之处,边伯贤在没有开灯的客厅里趴在茶几前,对着那十一只快要枯萎可能明天就会被丢掉的白玫瑰出神。

还有很多,比如他在某个午后懒懒地躺在沙发上陷入浅眠。隐约间能感觉到电视机里杂乱的人声被调小,有人拿来薄毯盖住他光裸着的膝盖和小腿,然后在他身边找了个位置,小心地躺下来。

……这是什么讯息?

 

等到他们站在鸟居正下方的时候,海水已经快没过腹部了。

明明是炎夏,水流却清凉入骨。海洋女神在看着这一切吗?他们就站在神域和人间的世俗界,鸟居提醒着凡人不要再轻易往前踏足。他不知道他们够不够虔诚,只知道白月下边伯贤仰着头凝视着额束的侧颜宁静又平和。高耸的鸟居下人类渺小的不像话,相对于眼前的海,还有对岸延绵于岛的灯火,他们好像马上就会被黑色的水流淹没。这是一个各种意义上都逼近边界的时刻,而他却有了一种荒唐的仪式感。

他们又往前迈了半步,好像真的越过了某条线,世界开始变得不一样。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走向了一个地方……

他们走向了什么地方?

 

“和远远看过来的感觉不一样吧?”边伯贤小声说。像是不愿打扰神明歇息,他的声音很轻柔,和夜风一起拂过朴灿烈的耳廓。

他抿着唇对他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

 

 

「我愿他平安健康,得其所爱。」

 

 

就是在这样的一个瞬间。

人不可能随时随地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不然就不会出现诸如遗憾或者后悔之类的情绪。“冲动”真的是很奇妙的行动力了,它忽略一切理性的叮嘱和警告,在下一秒爆发出全身心最纯粹的勇敢。这或许会是格外任性的,无法收场的,让自身陷入难堪甚至绝境的,但是在那一瞬间什么都没关系,怎么样想了就怎么样做了。

说的就是此刻的朴灿烈。

被海水浸湿的手捧住了边伯贤的脸颊,拇指在唇角边轻轻擦了过去。从前他就无意识地做过这个动作,现在他总算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握住颈侧的五指突然发力,边伯贤连怔愣都来不及,那个亲吻就已经落了下来。

 

四唇相贴,旖旎缱绻,自然而然好像早应该就是这样。

新生的蝴蝶破茧而出,扇动着的翅膀带来风暴。狂风过境之处都变成空白,空白里留下的全部是爱意。

 

他想……

他想吻他。

他正在神域里亲吻他。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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