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息

我还没有去过威尼斯

【黑花】编造 08

二.  鴻門宴 07

08


一九九三年的时候解雨臣七岁。那天是新年第一日,天出奇的冷。小孩身体不太抗寒,他裹着厚厚的棉衣,跟在母亲和小姑后边,走进了那家新开的影院。记忆中的街景模糊,他只晓得自己沿着影院外水泥路往前一直走,会在街角看到吹糖人的老人。

新上映的片子是《霸王别姬》,影院老板邀请了几位九门人前来观看。那时候看电影算的上一种昂贵的消遣,小几十人座的放映厅里,他很安静地坐在一边,左手边是母亲和小姑,右手边是霍家霍仙姑和同样年幼的秀秀。他的目光落在霍仙姑盘起的灰发后翠绿色的发簪,直到灯全灭了,一束光从后上方的放映室里投到幕布上。

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

程蝶衣错了,又错了。

昆区《思凡》。解雨臣轻声嘀咕。他看电影里戏班子学徒的辛苦,心里想到了二爷。二爷虽然严厉,但不会那般鞭打他。他看程蝶衣嘴里留着血,终究念对了词,但眼里的东西却变了。故事绵长又声嘶力竭,他不能看懂所有爱恨,却也不像秀秀那样早已昏昏入睡。从贵妃醉酒到牡丹亭,有人轻轻啜泣的声音响起,故事唤起了特有年代的灰暗记忆,他并没有经历那些,只是在最后程蝶衣自刎时不由自主地战栗。

他问,那些痛苦他都忍下来了,为什么最后还要自尽?

记得那时候霍仙姑拍了拍他的发顶,那时候的她看起来总是慈眉善目的。

她说,因为啊,戏子本应无情。

解雨臣似懂非懂,解语花即懂将懂。

 

二零一零年,二十五岁的解语花在计程车上打了个小盹儿,就几分钟,车一晃就醒了。

七点将近,凤凰楼生意兴好,计程车停在了一个街口外。现在的“她”一席直落脚背的黑色长裙,白衬衫肩前搭着黑色直发,高挑美艳,冷若冰山。今晚的会面实在让他不悦,他用手背靠了靠腿侧,碰了碰裙下暗藏的枪。

解雨臣,表兄解子扬,二叔解荣,四叔解生,五叔解盛,小姑解佳玲,六叔解权。“解七”一同安排着解家的大小事务,其中,解子扬是台面上的少当家,他的五位长辈辅助其照料生意,实则门内彼此牵制,暗波涌动。前年解生病逝,如今解盛又死于“意外”,解子扬弱如傀儡,解佳玲生性文静与世无争,就只剩解荣和解权暗中争权相斗,危机一触即发,这场鸿门宴在所难免。

放任不管是不可能的。解家当家是解雨臣,也只能是解雨臣,只是这个道理并不是所有人都信服,特别是解雨臣步入警校离家的这几年,给了一些人忘却的时间。

他由迎宾经理领到包间门口。凤凰楼四楼唯一的包间,一般不对外开放,只供解家宴请贵宾。金色凤凰做着展翅之状,却被禁锢于虚假的天空。在它的注视下,解语花推门进去,正好七点整。

解子扬,解荣,解权,解佳玲都已就坐。一见他,原本窸窣的说话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齐聚一点。解语花不动声色地绕过半个圆桌,走到上座的位子前坐下,再由辈分挨个问好。

“二叔,六叔,小姑,子扬哥。久等。”

他说话的声音实在奇妙,温润磁性,混合着男儿嗓音和女声的柔和。

解语花做事滴水不漏,即使是面对这些家人,现在的他也会用百变的外貌和声音出现,从不轻易留下可追溯到他真身的线索。在座的人都明白这点,打量他的目光自然也夹杂着各种意味。

一番寒暄过后,桌上被端上了几碟凉菜。解语花问,“子扬哥这次招大家来,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被突然点名的解子扬下意识地望了解荣一眼。解语花看在眼中,气氛有些凝固,还是解佳玲打圆场道,“雨臣啊,别那么急着谈事情,先吃点儿菜吧。这份凉拌三丝不错,你尝尝?”

说着,女子半站起身,给他夹了一块头在碗中。

“谢谢小姑,我自己来就好。”

解佳玲已嫁作人妇,仍如解雨臣印象中徘徊在影院和茶楼的那身影一般清丽。人说解佳玲这一生在九门的女子,与霍家的几位相比起来,命数要好上太多——无欲则刚,知足常乐,解佳玲拥有解家人所摈弃的全部温和,她把尔虞我诈的事情拱手让人,自己才能维持那份难得的清净。

正是深知这一点,解语花才能由她之名继续开口:“话说回来,后来四叔盘口的人,没有为难您吧?”

解生病逝之后,他名下的生意都分给了他的两个儿子。小儿子解强不务正业,又因和王八邱勾结而被解语花灭口,他那一部分盘口安排给了解佳玲。灰色地带的生意不会在她手中停留太久,一定有人会忍不住向她主动提出“帮助”一说。

果不其然,解权轻咳一声,往下接了话,“雨臣你不用担心,四哥的盘口佳玲给我管了。你也知道嘛,你小姑不习惯那些生意。”

“是啊,这间饭店,还有两家茶楼,我是有些忙不过来了。”

解语花嗯了一声。

解荣品了口葡萄酒,朝解权看去,“阿权,这酒是从你的酒庄带来的吧,82年的拉菲,味道果然不一样。酒庄的事务,一切都好?”

解权不温不火地反问,“倒是阿荣哥,阿盛哥手下的事情,你接管得还顺利吗?”

“这可不是我做主啊。雨臣,你看你五叔那件事……”

解荣试探性地望了一眼解语花,而对方并没有在意他的目光,倒是抬手夹了一筷子海带丝,扬起一抹淡笑,“哪件事?”

解盛的死纯属咎由自取,谁动的手大家心里都大概有数。要说人笑里藏刀,不过如此,解语花端起酒杯轻抿,杯口留下一道丝绒色的唇彩印。

“是指,五叔私下和陈皮阿四有来往的事,还是五叔手下的王八邱想私自吞货的事?这些各位不用担心,我已经处理好了。”

“雨臣,以你平日的身份,处理这些不好吧。”解荣挑眉,“可以交给我们,子扬也……”

“二叔多虑了。这种小事不用出面也可以解决的。” 解语花望向解荣,眼神玩味,“只怕一直指望别人,哪天不小心把解家都指出去就不好了,是吧?”

解子扬自然嗅到了火药味。“咳,五叔的盘口,不如就由二叔和六叔先接管,等整顿一些时日之后再交给五叔的子女。”

解语花在心里冷笑,他等的就是这一句。

“不劳烦二叔和六叔了。五叔名下的事情,从今往后,由我本人来管。”

“你?”解权沉默不下去了,“雨臣,盘口的事情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还要顾及你在外的身份啊。”

“不用各位提醒。在解语花成为阿sir之前,解雨臣是解家当家。这不矛盾,五叔的子女我也已安排妥当,往后他们会慢慢开始做事的。”

解权虽不甘心,事已至此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倒是解荣,在座最年长的人,当年的势力仅次于解九爷,现在被解雨臣这一呛,着实沉不住气,想着要扳回一局,话不过脑就冲出:“阿盛虽有过错,总不至于你就这样对自己的叔叔下毒手,大义灭亲吧?!”

解佳玲被这种场面吓得一顿,“阿荣哥,别这样说——”

往日从未被打破的平和表象,现在已经摇摇欲坠。解语花撑起下巴,“哦?二叔的意思是,我杀的?”

解荣眯眼,“若不是你,我要是查到是谁,可不会手下留情。”

“如你所愿。”

解语花向解荣举起酒杯,然后一饮而尽。

“难得大家一聚,今晚不如再喊上秀秀和小邪去我那里坐坐。”解佳玲岔开话题,“雨臣,秀秀那丫头经常在我这里抱怨,说总是见不着你呢……”

 

食不知味的饭在八点半草草结束了,解荣和解权先行离开,留下解语花和解子扬坐上解佳玲的车驶向茶楼。

告别大片大片金黄色的光华,解语花望向夜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黑色才最让他安心。再明艳的霓虹也无法照亮它,也没有更污秽的颜色可以染花它。纯粹的黑,从始自终,一如既往。

一路沉默,解子扬也不是真的想喝茶,在中途指了个地方就下车了。解佳玲没拦,转头问解语花,“雨臣,你怎么说?”

“不是说去茶楼吗?”解语花了然她本意,“去见见吴邪他们也好,好久不曾聚了。”

 

解佳玲的茶楼装点得古色古香,幽静典雅,真真是谈天放松的好地方。她特地选了靠落地窗的六人座位,可以眺望维港。在其亲自准备茶水的间隙,解语花打开手机玩俄罗斯方块,六千分大关就在眼前,不远处传来一声清亮的,“小花哥……呃,小花姐姐!!”

霍秀秀和吴邪走向他,后面还跟着个张起灵。

显然霍秀秀已经跟张起灵混得很熟了,准确来说,单方面混得很熟。霍秀秀坐到解语花对面,目光还停留在张起灵身上。吴邪啧啧了两声,凑近解语花吐槽,“女人果然还是看脸。”

解语花闻反过来调侃他,“你以前的保镖有他现在这种待遇吗?”

吴邪哑然,真还真没有。

解佳玲端来了碧螺春,秀秀又甜甜地喊了一声“佳玲阿姨。”这类善解人意的方式是女人独到的本领:解佳玲的善意是在一场鸿门宴后让解语花与同辈的伙伴一起聊天放松,好让他洗去些眼中的杀意。霍秀秀的善意是不多问不多管,在需要她的时候带着愉悦的气氛出现。

五人全部入座,扯着家常和民间趣事,两壶茶的时间便过去了。

本来应该是这样。

霍秀秀没意识到,解语花端着茶杯的手为何滞于半空,更不知道落地窗外何处射来了一道红外线,正朝她身上瞄准。红点顺着她外侧的手臂上移,落在了太阳穴上,这个位置只有坐在霍秀秀对面的解语花能够看见,他来不及发出声音,骤然跃起身,前倾护住霍秀秀的头。

一秒钟后玻璃被打穿,解语花闷哼一声。

“……小花哥哥?”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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