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息

我还没有去过威尼斯

[灿白] 天真有邪 30-31

30

 

出租车上的广播里播报着晚间新闻,一男一女两位播报员讨论着三日后将要过境的台风。朴灿烈拿手机支付了车费,然后晃醒了靠在他肩头睡着了的朴宥拉。

“姐,到了。”

虽然没有亲自体会过长途国际航班带来的疲惫,朴灿烈还是能轻易地从姐姐的面色中看到倦意。是多突然又多重要的事才能叫人直接飞回来,连行李都没带。朴灿烈的脑海中出现了那个词,那个黑色的,沉重的仪式。他从未觉得它离自己如此近过,以至于全身都漫起了一种恶寒。

葬仪馆门口进进出出的人不少,朴灿烈和朴宥拉站在不远处的路口停下了脚步。他们即将站在父亲身边,站到逝者家属那一侧迎接前来缅怀的人,这种感觉太奇怪了,他甚至连逝者的名字都不知道。朴灿烈茫然地看向朴宥拉,等着她解释。这和他预想中的场景差了太多,他知道他早晚要听这个故事,却没想到是这样的一天,就这样匆忙地站在路边,听着姐姐柔声说起。

 

她说那位先生姓裴,是他们生父生母的高中同学,同级不同班。母亲在高一去孤儿院做义工的时候认识了他,不是正好参加了同样的志愿活动,而是他就是孤儿院养大的孤儿之一。那个时候志愿者们陪孩子讲故事,他就在旁边弹琴。一架古旧的二手旧钢琴,音色并不好,却被他演奏出了最动人的温馨。后来才知道,他就是在学校小有名气的音乐才子,成绩并不好,长相也不出众,但是很有气质,性格安静温和,对音乐有着极高的天赋,是音乐组一众老师的爱徒。

再说父亲那时候也只是个普通的少年,和母亲是关系不错的前后桌朋友。母亲怎么喜欢上他,他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注意到裴,这都是上一代人尘封已久的往事,已经没有人再提起细节。后来三个人时常玩在一起,保持着微妙的平衡,现在想来原来是感情的红线把他们系成三角,那个最难以捉摸却是最稳定的形状。他们一起度过了一段很好的时光,好到现在任何一个当事人提起,都不会对命运有所抱怨,反而只有感激。

但美好只延续到大一。他们的父亲母亲考上了同一所大学,而裴全奖去了城市另一头的音乐院校。闲暇时候三个人还会时常聚在一起,但从那年十二月的某个平凡无奇的日子开始,裴退学离开了,没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语。母亲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那段时间父亲的脾气变得很差,常常对着一叠琴谱发呆。当时的通讯手段有限,他们寻找裴未果,只能平淡地度过了那年冬天。

大三开春的时候,母亲向父亲告白,已经习惯了两个人相互照应的父母开始交往,他们是最了解彼此的人,甚至直接跨越了热恋期,直接就变成一种稳固的伴侣关系。

后来就是朴灿烈知道了的故事。一对相识了七年的爱人,毕业就结了婚稳定下来,育有一儿一女。两人一起经营着一家面包坊,以他们长得像精灵的儿子为主题。面包坊生意不错,他们的生活安逸,父亲友善顾家,母亲善良体贴,姐弟健康和睦,是人人向往的家庭蓝图,几乎称得上是完美,所以才格外不能允许被打破——可是还是被打破了,因为裴出现了。重逢的地点跟美好不沾边,父亲去医院探望老同学的时候在电梯里碰上了裴。

 

“他生病了?”

朴灿烈几乎可以猜到剧情了。他看着姐姐很轻地点了下头,“很久之前就生病了,因为生病才退学离开。”

生病了为什么就一定要退学离开?如果换做五年前,也许少年朴灿烈还会问这种问题。可是他现在不会了,时间教给了他很多,足够他补全这个故事中言语所不能叙说的部分。

 

再坚韧的人,也会因为得知自己重病而被脆弱趁虚而入,脆弱的时候容易被动摇,容易神经质,容易歇斯底里。互相陪伴了那么久的三个人,怎么可能发觉不了两两之间存在着什么样的感情。于是裴退后了,他选择了他自以为的成全,觉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掉的自己,主动省略掉未来纠结的部分,直接在最美好的时光里消失是最好的办法。

如果他真的一个人默默死掉的话,这个三角问题的确达到了理论上的最优解。其余两个人会以为他还在某处好好生活,连同他们的青春记忆一起。他甚至在后来某年回孤儿院探望的时候,看到了两个人寄到这里的喜帖,他以为这就是最好了,却不料后来偶然的重逢能带来那么多变故。

离婚是母亲提的,她虽然温柔,但是也坚守着自己的一道底线不容人逾越。当她发现自己的丈夫对另一个人的挂念担心超过普通朋友的分量,她就知道被时间强行冲淡的东西还存在于那里,一点火就复燃,不是谁能改变的。她是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她知道不是自己的东西她已经拥有很久了,是时候归还。父亲一开始是不同意的,作为一个家庭的丈夫和两个孩子的父亲,他起码有着应有的责任和良知,但是母亲那时候说了一句话。

 

“妈妈说了什么?”

姐弟俩开始往会场里面走,故事已经到尾声了。

“妈妈问他,‘你在十六七岁的时候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人,会想要共度一生吗?’”朴宥拉轻声道。这不是她对弟弟第一次说这句话了,只是朴灿烈从来都不知道这句话最先是出自谁之口,又用在了什么样的场合。“妈妈说,‘你对他的感情绝对不是同情,不要等晚了再后悔一生。’”

朴灿烈听完之后什么都没说,登记过后他就拎着衣服往准备室走。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是原本看到父亲就想掉头跑掉的情绪已经被成长带走了。这的确是适合现在的他听的故事,而不是更早五六年前的自己。妈妈和姐姐都不曾过早说起,那是避免了他在不能理解的年纪里,产生一种先入为主的厌恶。而现在的他再适合理解不过了,因为他自己也陷在了这样一种相似的轮回中。

痛苦的爱情里也可能没有恶人。

他不能去评断父母的选择,特别是父亲的。人会后悔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重来。而人都是一样的,无论哪一代人,都会经历迷茫,纠结,退缩,隐忍,最后爆发。后来父亲和裴先生一定也经历了很多不愉快,很多自我质疑和互相指责,但是最后他们还是放下了浑身的刺,选择顺从本能,去拥抱心里爱着的人。

 

站在家属那一侧的人只有男人一个,当他看到自己应该远在大洋彼岸的女儿和多年未见的儿子,身穿黑衣,佩戴白花,主动走到他身边的时候,这个从爱人去世到现在都强打着精神料理后事的人一下子就红了眼。他是没有通知朴宥拉的,而女儿轻声解释道,她认识某个裴先生的学生,自然看到了讣告。

应该称之为裴老师了。黑白照片上的人微微笑着,眉目已经不再年轻,给人的感觉就像黄昏里温柔的河流。前来吊唁的人大多都是他的同事,学生及其父母,那些年轻人都极有礼貌,其中不乏有在音乐界崭露头角的琴手和音乐人。逝者在生前一定是广受尊敬的,前来吊唁的人有很多,还有同样从国外赶回来的。

听闻裴老师是在工作中病逝的,还留下了一首没有谱完的曲子。

朴灿烈行了大礼,然后上前抽出一朵白花,缓缓地放在了照片前。

谁能想到会有这种父子相见的场合,好在父亲要接待来客,并没有什么尴尬的沉默时间来逼他们交流。有两个女孩子哭得特别厉害,朴宥拉抱着她们轻声安慰着。没有人擅长应付这种场景,朴灿烈说不出话,就站在一旁给她们递纸巾。这种地方总是盛满了太多悲伤,明明是没有什么直接关系的人,朴灿烈也觉得喉咙酸涩,坏情绪如洪水猛兽,就差一个契机就要汹涌而出。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朴灿烈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电话在响。他去休息室接了电话,边伯贤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来是犹豫了多久才打过来的。

“你今晚回家吗?”边伯贤问。他顿了两秒,又补了一句,“爸妈很担心。”

成年人说话的艺术,他没有直接问是什么事情,朴灿烈也不想直接说。

“不回来了,这两天都有点事。”朴灿烈坐在地板上,把脸埋进自己的臂弯里。“让我妈别担心,我回去会跟她说的。”

“好。”

电话里静了几秒,然后挂断了。

朴灿烈缓缓吐出一口气。

灯还未暗的手机屏幕上恰好弹出来几条消息,是一个不认识的IG用户给他发来了私信。朴灿烈顿了一下,随手点开消息页面一目十行地看着,一滴水滴就此无声地砸下来,落到了屏幕上。

 

 

朴妈妈是在第三天上午来参加吊唁的。不知道她是从谁那里得知的消息,是否其实也一直牵挂着故友,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旧时夫妻再见面也没有什么尴尬的情绪,他们互相拥抱,注视着对方脸庞上的皱纹,然后轻声问候彼此。边父也来了,他和朴父握了下手,表情礼貌且庄重,一切都很自然得体。

这是不是也是一种最好的结局呢?

朴灿烈站在一边看着这些大人,想象着他们也曾肆意的年少时光。当走过时间的长河,人从青年成长到完全成熟的大人,原来都经历了这么多啊。到最后沸水变凉,冰水升温,一切都融合进了黄昏的河流里,随着时间平静地继续前行,这就是人生了。

在死亡的告别面前,这些人之间没有什么是不能原谅的,有的只是缅怀。

“请您安息。”

第三日晚离开前,朴灿烈又对着相片鞠了一躬。

 

打湿他西装的是台风过境后的第一场雨,浸了水的布料也只是更湿润的黑,纯正的黑色已经不能被加重了,就像痛觉,总不会永无止境。朴灿烈停下脚步,于是那辆银白色的车也停了下来,两者之间保持着五米的间隔,仿佛什么安全距离,再近一点就无法刹车,非得撞个你死我活。

身后那辆车已经跟了他好一会了,朴灿烈通过街边橱窗的玻璃看到,又走了一个街口,确认对方真的一直跟着自己,才缓缓回过了头。

他隔着水雾,隔着被雨刮器来回摆动清理的挡风玻璃,有些茫然地看到了边伯贤的脸。其实光线很暗,还隔着雨,他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但他一眼就知道是边伯贤。在从前一个又一个相拥而眠的午夜里他已经默默看过太多次,以至于那个轮廓已经刻在了灵魂里。

 

他不知道他是如何找到他的,或者说是在什么地方守着他,又已经等了多久,然后这样一直跟在他后面,把A8开出蜗牛爬行的速度。他站着不动,边伯贤就停下车。他又往前走了一百米,边伯贤也慢吞吞地在他后面跟着匀速慢行了百米。

一人一车,一前一后走在雨夜的长街上,实在不像什么浪漫的电影场景。因为太狼狈了,不该有什么样的爱意是这样狼狈的。朴灿烈本不想用这样幼稚的方式折腾自己,他只是单纯地想走走,奈何老天不给他机会。雨很快就变大了,他全身每一寸都在滴水,脚步载着攀附在他身上的雨水重量,也变得更沉了。额发垂下来垂在眼前,他看着前方的路面开始亮起来。

他停住脚步,同时身后的人停下了车,继续用车灯闪他,一下又一下。朴灿烈简直想笑,狗屁的安全距离,这只是一场无声的博弈。可惜他们俩之间从来都没有人会胜出,要么双赢,要么满盘皆输。他认命般地回头走到车边上,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他知道他再不上车边伯贤就要冲进雨里自己亲手把他押进来。

他不在意湿透,但他无法看到边伯贤淋雨。

静默了一会,朴灿烈扯出了一个抱歉的笑脸。

“要弄湿你的新车了。”

边伯贤盯着他看了两秒,仿佛在分辨他笑容背后有哪些破碎的心情。“没关系,”他柔声道,“还想去哪里转转吗,还是回家?”

朴灿烈没有回答,转而又问,“你跟了我多久?”

 

他在葬仪馆外面等他,从傍晚六点半到现在凌晨一点。边伯贤看着最后一批来吊唁的人离开,等到朴灿烈和他的姐姐、父亲一起走出来。他看着他送他们坐上计程车,看着他把领带解下来,手插在口袋里,一个人慢慢地往街上走。朴灿烈没有哭,这种时候他反而不会哭的,他那张依旧能轻易夺走人呼吸的脸仅仅是没什么表情。

边伯贤把车停在马路对面,隔着两层玻璃看着他在炸鸡店里点了一大盒炸鸡还有两听啤酒,然后坐在窗边一点一点消灭干净。他在直径距离不超过三十米的范围内单方面地陪着他,也知道对方沉浸在一个无人可扰的世界里并不会很快发现他。

而这种陪伴更像是边伯贤给自己的安慰。朴灿烈最想要的那种陪伴他给不了,所以其他任何形式的安慰都是徒劳。

多可惜。

 

31

 

“没有很久,一两个小时。”

边伯贤面不改色地说谎。无所谓,反正他知道朴灿烈大概也不会信,更不会再追问。“我要说节哀顺变吗?”他又轻声问,抽了两张纸巾递给他。

“不用。”朴灿烈把纸巾盖在了眼睛上,然后往上拉把湿透发撩上去。“就在这再坐五分钟吧。”

“好。”

 

这五分钟隔开了雨雾,隔开了在夜晚登陆的台风,形成了一个安逸的小世界,好像如果外面突然末日这里都会保持着安静温暖。朴灿烈看着边伯贤在暖黄色的顶灯下柔和的侧脸,没由来地感觉到心安。边伯贤也是。当朴灿烈没有多犹豫就拉开他的车门坐进来的时候,他悬了三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很神奇——到这种时候他们又会同时发现,最了解自己,最有默契,最不用绕弯子,最无须多费口舌,最清楚自己忍耐底线的人,还是对方。明明他们真正意义上在一起生活的时间并不长,却好像已经互相陪伴了百年,跨越世纪,甚至由不同的时空累加,爱意和依赖重叠在一起,他们才会如此割舍不开。

 

一阵沉默过后,朴灿烈垂下眼睛浅浅地笑了一下。

“我想明白了。”

 

边伯贤在那一瞬间就猜到他要说什么了。雨水流进了心里和血液混在一起,于是氧气也变得稀薄,可他还要装作自然的接下他的话。

“想明白什么?”

 

“并不是被姐姐说服,也不是可怜他失去了爱人,我只是理解了小时候理解不了的事情……我觉得我可以理解我父亲了。理解不等同与原谅,但等再过个几年,我终究会原谅他的吧。”

朴灿烈缓缓地说。边伯贤并不知道前因后果,但他知道他在认真听。

“毕竟我原来觉得很难易释怀的事情,在死亡面前又算得了什么?所有人都要迎来这种告别,和父母,和亲友,和……爱人。比起紧抓着什么不肯放,还是不要强求更好。没有什么比成全彼此,然后好好活着更好了。” 

朴灿烈停顿了两秒,又缓缓开口,“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边伯贤极其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朴灿烈又问,“你会好好活在我身边的对吗?”

“健康,平安,快乐,在我看得到的地方。”朴灿烈微笑道,“在同一个家庭白头到老,以兄弟的名义。”

 

边伯贤感觉生命里有一部分要被抽干了。

“我会的。”他对他扬起一个笑脸。

 

朴灿烈说的明明应该是他期望听到的话,怎么真的等到了,却难受的要命。他早就知道的,他的逃离无效,要等朴灿烈转身走掉才是真的结束。

因为转身走掉以后就绝对不会回头的人不是他,而是朴灿烈。

 

“……你能这么想我很欣慰。” 边伯贤柔声说。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脸,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结束了。

 

只要给他三秒钟时间缓一下,他就能若无其事地发动车子,开回家,他们会互道晚安,然后洗漱,躺下休息。明天会是崭新的一天,全新的开始,往后就都是夫妻和睦、兄友弟恭的家庭,人人称羡。

而他们俩的故事,那段刻骨铭心,却不被人祝福的爱恋,真的结束了。

 

“五分钟到了,”边伯贤睁开眼,“我们回——”

 

话说了一半说不下去了。

朴灿烈突然靠过来捧住他的脸,对准他的嘴唇狠狠吻了下去。

 

边伯贤整个人傻了。这一秒之前都是按照剧本在走,演到结局却突生变故,朴灿烈杀他个措手不及,温顺的家犬又重新露出爪牙,把他牢牢地锁在了怀里。别说想起来要怎么反抗了,他连心脏都不会跳了。

朴灿烈稍稍退开一点,漂亮的眼眸中深不见底的温柔里夹杂着一丝嘲弄。

“笑得比哭还难看。”

 

没等边伯贤有任何反应,他又再次吻了下去。刚才的吻还能说是温和的突袭,现在这个就真的是凶狠的掠夺了。唇齿相贴的感觉久违了,灵魂深处有什么被唤醒,或者说生命里有什么缺口再度被填补。拒绝这个吻堪比恐高者跳楼自尽,边伯贤僵硬的身体在舌尖一次又一次的被温柔地舔舐过的时候重新开始找回知觉,他的本能反应不是推开这个湿漉漉的家伙,而是抱着他的颈脖,甚至揪住他的头发,迎上去,加深这个吻。

可他毕竟在一次又一次地抗拒本能。

 

“嘶……”

朴灿烈的头发被揪痛了,他退开一些。边伯贤剧烈地喘息起来,然后瞪向他,没等他骂出口,朴灿烈抢先一步开始说话。

“如果刚才我们就这么回家了,你是不是要躲在房间里偷偷哭了?”

 

边伯贤瞪大了眼睛。靠,这什么跟什么,哭包明明就是他好不好?!

 

“烧掉东西的时候也哭,你以为我没看到吗?”朴灿烈坦然地与他对视,甚至有种胜券在握的感觉。“你那位‘男朋友’跟我说你回来那天晚上,聚会散场后你也坐在车里哭……我以前都不知道你这么爱哭啊?”

 

边伯贤又懵了。我靠吴世勋这个小兔崽子都说了什么?!这俩人什么时候聊上的??

 

朴灿烈继续:“你敢烧掉我送你的琴谱我还没找你算账……不过算了,我不跟胆小鬼计较。”

 

“……胆小鬼?”边伯贤太阳穴都开始跳,心里开始有团火往外冒,“朴灿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不是胆小鬼是什么,”朴灿烈收起笑意怼回去,也像是积压已久的爆发,“边伯贤,你不要以为自己真的是在挽回大局,在顾及家庭,你只是……”

他用力捧住他的脸,“你只是输不起而已。

别的任何东西,你想要你都会去争取,你那么固执那么要强的人,只有一样东西输不起——那就是我。

 

边伯贤在那一秒钟哑口无言。

他知道朴灿烈是在孤注一掷,是在逼他,是在故意惹他生气,好在他失控了口不择言的时候抓住破绽。可他同样由不得朴灿烈继续说下去,于是话没经过大脑就吐了出来。

 

“之前说我们在闹着玩的不是你吗?!?!”

 

哈。朴灿烈自嘲地笑了下。“你果然还记恨着那天。”

边伯贤把他的手打开,又被更用力地按住了肩膀。

“那天我没有别的办法,我知道怎么样都会伤害到你,但是,但是,”朴灿烈认真地看着他,一字一顿道,“不会有第二次了,不会再让你一个人跑掉了,你可以放心,你不会输的,因为……”

 

“因为我爱你。”

 

边伯贤第三次失语。

他的眼睛慢慢瞪大,上一口吸进肺里的空气都忘了吐出来。

他茫然地望着朴灿烈的眼睛,发现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印着的,全都是自己。

 

“我,爱,你。听见了吗,边伯贤?”

 

——听见了。

这个三字咒语的威力,边伯贤体会到了。

他动了动嘴唇,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能做什么反应。

 

“哪有什么狗屁成全,近距离看到死亡给我的启示其实和前面那些漂亮话相反。”朴灿烈用拇指轻柔地擦了一下他的眼角。

“就是因为生命这么短,才要不留余地地爱人。”

“我爱你。”不知疲倦般,他又凑到他耳边轻声道。“要怪就怪你自己放心不下,大雨天出来找我,多好的机会我怎么能放过?”

 

“这次说出来了,你不能再当不存在了。”

 

雨拍打在车窗上,而边伯贤的世界开始静音。在下一个吻落下来之前,他有些呆愣地望着挡风玻璃上的水珠。

又是雨天啊。

 

 

 

 

吴世勋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坐到了他的床头,然后拉过被子盖过他的头顶,抽掉他的枕头对着他就是一顿猛锤。他心里一凉,迅速脑补出了什么惊悚片里的场景,正准备反抗,就听到边伯贤喘着气的怒吼。

“吴!世!勋!你!给!老!子!起!来!”

踩着每一个字的节拍被捶一下,吴世勋跳起来站到床头,看着门口同样一脸惊悚的金钟大和都暻秀。可惜那两人的选择是偏袒挚友牺牲室友,默默关上了门当什么都没看见,其实大概还站在门外偷听。他又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这才早上七点半。

“哥,哥!有话好说!!”

比起生气,边伯贤的脸其实看上去很疲倦,还有因为什么而恼羞成怒的成分。吴世勋立刻知道自己哪惹他了,笑嘻嘻地拽走枕头,拉着气鼓鼓的人坐下来。

“耶嘿,朴灿烈又怎么着你了?”

不提那个名字还好,一说边伯贤的脸就开始爆红,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别的什么。这是吴世勋从没见过的新奇反应,他饶有兴趣地看了几秒,然后摸出被子里的手机开始坦诚交代。

 

“我看到金钟仁发了那天朴灿烈和边白宇的照片,就和他加了IG好友。”

“前天晚上无聊嘛,他也有点好奇,我们就顺便聊了一会。他提到你回国那晚的事,问我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说朴灿烈那天半夜去找他,落魄得不行。”

 

吴世勋挑眉道,一边偷瞄着边伯贤的反应,被对方瞪了回来。

 

“然后我就问他知不知道你们俩的事,他说他知道七八成。我在他主页找到了朴灿烈,这人拍天空拍弟弟拍打球视频,我在想往前翻能不能翻到你们以前高中的照片,就一直翻到了头。”

“保留的最早的一张是四年前的六月,那时候你已经去英国了吧?我不知道你看到那条了没有,他说——”

“我看到了。”边伯贤打断了他的话,灭火后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倦意,轻的像一声叹息。“不用重复了我知道。”他几乎咬牙启齿,又有点无奈,扬声对着门外说,“毕竟当天就有人截给我看了。”

 

门外的金钟大哆嗦了一下。

都暻秀顿了顿,小声问,“你也发了?”

金钟大:“也?”

都暻秀点了点头,“我也发了。”

 

吴世勋了然地笑了,“然后我觉得一直骗他也不好,我就私信他说让他打起精神跟我公平竞争,老惹你哭的话胜算不大……之类的。”

这跟边伯贤猜的差不多,细节也可以不问了。他像泄气的皮球一样往后一躺,拉过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小声地骂了句脏话。

“所以呢?他来找你说什么了吗?”

边伯贤半晌没说话,在吴世勋问第二次的时候伸脚把他踹开,“滚滚滚,房租我给你付的,你睡地板吧。”

 

窗外依旧是暴雨,台风会在后日离开,雨水带走了一些暑意,这样昏暗的早晨正适合睡个懒觉。边伯贤一晚上都没睡着,现在问清楚疑问躺下来,自然很快就开始犯困。吴世勋当然不肯睡地板,他把边伯贤往旁边挪了点,自己在侧边躺下来。

 

“我要不要给情敌拍张照?你这么投怀送——啊!痛!”

 

边伯贤把掐人的手收了回来,沉重地眼皮合上,他已经没力气跟这小孩开玩笑了。本来他也没想特地来跟别人挤床,只是他在家里呆着的每一秒钟都觉得难熬。在那个房子里发生过的好的,不好的回忆全部苏醒,一帧一帧在他眼前放映。他既觉得甜蜜到窒息,又觉得心惊胆战。

吴世勋识趣地安静下来,反手给他拉上被子,调整了一下空调温度,继续睡他的回笼觉。边伯贤听着雨声渐渐睡着,也被雨声带回了几个小时前雨夜街头。他迷迷糊糊间又想起那个人落在他唇边的吻,还有一句一句庄重的告白。

 

“让我重新再追你一次。”

朴灿烈低声笑着在他耳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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