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息

我还没有去过威尼斯

[灿白] 天真有邪 32

32

 

台风走了,天空连一片云都没有,蓝得像假的。常年泡在伦敦雾里的吴世勋很喜欢这样的天气。边伯贤带他环游首尔,自西向东,精细到走过每一条他有印象的街巷,繁华的,平凡的,富有生活气息的,或者灯火酒绿的,什么样都有。

都暻秀和金钟大开始实习,只有他们两个闲人在外面转了整整一周。行程安排得并不是很科学,他们可以一下午暴走几万步,也可以什么都不干叫几份外卖就在汉江边坐一整个晚上。边伯贤在逃避谁谁的过程中得到了放松,这的确是一种他们所需求的自由。

吴世勋拍了很多照片,不同于一般的游客风景照,他的取景视角很小众,有一种艺术家的气息。他不拍广阔的街景,而是聚焦在一小块地方,比如落上花瓣的台阶,路边的一棵树,勺子背面弯曲的人影,竖着的霓虹灯牌,自己站在路灯下的影子,还有边伯贤后脑勺扬起的几根发丝。他说他要把这些照片印成册,做成影集。

 

“影集叫什么名字?”

南山塔上,观景台关门前二十分钟的时候人已经很少了。他们俩站在一个小角落,面前是斑驳的锁,生锈的锁,那些爱侣刻下的名字歪歪扭扭,密密麻麻,和他们一同俯瞰这座城市。吴世勋对着一个刻在墙上的模糊不清的爱心拍照,闻声偏头看向身边的人。

“YOU WERE HERE.” 他回答说,“就叫这个名字。”

 

你曾在这里。

你们曾在这里。

 

边伯贤咬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点了点头。他的烟瘾没有很大,但他身上还是带着半包烟,以此来搭配那个银色的火机。他吧嗒吧嗒按着它,把火苗举到天边,烧掉了月亮的一角。

吴世勋拍完照开始念那些锁上刻着的字。显然很多来挂锁的年轻人都还太过“年轻”,他们大概未曾真正体会到爱情的所有方面,所以才能没有负担地刻下那些天真纯粹的誓言。这就像思春期时在社交账号上频繁留下的言语,多年以后再看只觉得幼稚羞耻,多数人会选择匆匆删掉。即便如此它们还是留在了这里,锁上了一段不可被代替的时间。

 

“你说朴灿烈会不会偷偷来锁过你和他的名字?”吴世勋冷不丁地问。

“不会。”边伯贤噗嗤一声笑出来。“他没那么傻。”

“噫……”

吴世勋闻声抱着自己的手臂抖了抖。

 

边伯贤或许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提到那个人的语气跟从前几年已经完全不同了。柠檬水里落下了小小一颗冰糖,甜味或许没被察觉,但它的确存在。那些他们从前以为“就这样了”的事,原来没到生命尽头前都还不是结局。

就比如——他的视线随机落在了某处,惊奇地发现了认识的名字。锁还很新,新到都有可能是几个小时前才挂上去的。「崔学宇」和「金亚珍」被一颗爱心连在一起,下面还留下了一行小字。

「我们要结婚啦!」

“天。”是同名巧合的可能基本不存在,边伯贤忍不住惊叹,“他们俩居然……”

在以这两个人为主角的故事里,边伯贤只是路过的一个龙套角色。他还记得那个脾气不太好的毛头小子和同样对爱似懂非懂的女孩,或许他们在他看不到的年岁里也慢慢长大了,或许他们也经历了分分合合大起大落,又或者他们只是始终幼稚又固执的在一起。结婚不是相伴一生的保证,却是他们此刻勇敢的选择。这样真好。

 

“谁呀谁呀,你朋友吗?”吴世勋凑过来问。

“说不上是朋友,以前在同一个高中。”边伯贤露出了一个真情实意的微笑,他扬起手机对着那个挂锁拍了一张照,其他的没有必要多说。

“回家吧。”吴世勋了然地摆了摆手。“我是说,你该回家了。”

“?”

“你刚才的表情告诉我,你想朴灿烈了。”

 

边伯贤噎住了。

不知道是该夸吴世勋太过敏锐呢还是该鄙夷一下自己,他没承认也没否认,因为多年前教学楼顶的雨气的确重新朝他涌来。他开始想念那个以为他有麻烦便本能地挡在他身前的人,想念那段什么都还没真正开始的青涩时光。

人真的很麻烦,没有得到爱的时候渴望爱,得到爱了又惶恐不安,失去爱了再撕心裂肺,重逢爱了还躲躲藏藏。他羡慕过去的自己,但如果过去那个自己有幸目睹未来,搞不好也正羡慕着此刻的他。

 

把车开到家门口的时候朴灿烈打了电话进来。从南山上下来之后他又带吴世勋去吃了夜宵,磨蹭到现在已经接近十二点了,边伯贤熄了火又在车里坐了一会儿,犹豫过后还是接了电话。隔着几面墙对话比让对方直接来敲门要好一点。边伯贤把手机放在耳边,在屏息等待那个低沉好听的声音带来第一个字时猛然发觉,那个跟对方说话会紧张的十七岁灵魂又重新占领了他的身体。

 

“喂?”

“是我。”朴灿烈的声线很稳,很温和,“你什么时候回家?”

边伯贤还没来得及回答,朴灿烈又添了一句,“白宇想你了,我也是。”

 

天。边伯贤把头抵在了方向盘上,耳根开始发烫。他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明明在英国的时候他也接过追求者的直球,男女都有,身边还有个放肆顽皮得要命的吴世勋,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不知道怎么接话的时刻。

 

朴灿烈见他沉默也不急,不紧不慢地道出下一句话。

“有两个高中校友托安经理捎给我了一份喜帖,下周末办婚礼邀请我们去。你猜猜是谁?”

那还真是巧了。“崔学宇和金亚珍?”

朴灿烈顿了一下,没想到他能秒答。“请帖我放在客厅茶几上了,你回来的时候拿一下。”

“知道了。”

 

电话被挂断,倒是没有磨磨唧唧再往什么不好控制的方向发展。边伯贤松了一口气。朴灿烈说“放在茶几上记得拿”总比“回来时找我拿”要好。他知道他一时肯定不想直面他,于是也没有逼得太紧,这倒是值得称赞的体贴……或者,换一种角度想,朴灿烈是因为笃定才这么游刃有余。他知道他边伯贤再躲也躲不了多久,总会乖乖出现在他面前。

边伯贤认命般地乖乖回了家。

什么都没有发生。这栋房子里安安静静的,月光洒在客厅的地板上,茶几的花瓶里养着新鲜的花,挂钟发出细微的声响,一切都是归属于夜晚的静谧和安宁。边伯贤压在门把上的手松开,轻手轻脚地把门关上,走到茶几边拿起淡粉色的信封,然后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可等边伯贤坐到自己的床上都还感觉心有余悸。

果然,“回家”这个本来应该充满安慰感的事,因为曾经那次过于戏剧化的“离家”而变了质。边伯贤丧失这种安全感太久了,甚至演变成了本能的恐惧。就算所有人都不再提起,甚至善意地回避着当年的事,他始终过不去的是他自己那关。

所以,那个一直以来都在准备的计划,是时候该提上日程了。边伯贤面朝下把脸埋进枕头里,这个房间这张床载着他从男孩成长到青年,也见证了那段隐秘时光里朴灿烈抱着他入睡的夜晚。

还真有点舍不得。

 

 

 

七月,一年中天气最明媚的时间。朴灿烈站在教堂前的草坪上,百无聊赖地看着附近的住户相约遛狗聊天,还真是清闲。他想起从前好几个同学问他是不是在七八月份的盛夏出生的,毕竟灿烈,灿烈,灿烂而热烈。事实正好相反,妈妈提起过他出生的那个冬天特别的冷,正因为不想让严寒从出生就伴随着他,才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距离婚礼正式开始还有半个小时,大部分来宾都已经陆陆续续进场,眼熟的校友有不少,真正认识的却没几个。虽省下了寒暄的口舌,朴校草的瞩目度尚在。他穿着白衬衫往日光下一站,吸引了很多目光。他一副在等人的模样,于是路过的人都好奇地猜测着是什么样的佳人能有幸站到他身边。

佳人姗姗来迟。朴灿烈看到边伯贤从大老远草坪另一端小跑着赶过来,到他面前三四米的时候才慢下脚步,他喘着气露出了个抱歉的表情,风配合地扬起了他的额发,他看上去如此像高中时那个时而冷漠时而顽皮的小少年,以至于朴灿烈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晃了神,眼中的迷恋不加掩饰地暴露在晴阳下。

边伯贤不动声色地垂下了眼睛,避开了那道目光。

“抱歉,有点事耽误了。”

“我还以为你不想来了。”朴灿烈轻叹,语气里有种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赌气成分。不过虽然他拿边伯贤没办法,他同样知道边伯贤也拿他没办法,所以朴灿烈顿了两秒,选择继续卖惨。“你不来,然后丢我一个人在这里供后辈们围观,我怎么觉得你干得出来这种事。”

边伯贤典型的吃软不吃硬,他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坦诚道,“我去面试了,那个经理话好多……我也没想弄这么迟。”

面试?朴灿烈捕捉到了关键词。他还想多问几句,可两人已经入了场,穿着婚纱拿着捧花的金亚珍望见他们便眼睛一亮,“边前辈,朴前辈,这边!”

 

刚从安经理那里收到请帖的时候朴灿烈还很疑惑,这对新人和他们好像没有熟到这种程度,他和崔学宇打过几次球,边伯贤跟金亚珍传过绯闻,除此之外就没有了。拆开信封后率先映入眼帘的一张小便签解答了他的疑惑,应该是金亚珍的字了,字体小小的挺可爱,她委婉地说自己还一直为当年的事情感到抱歉,想请前辈来婚礼亲口说句对不起。

请帖只有一张,边伯贤和他两个人的名字并排被写在一起。这姑娘比想象中要较真,当年小情侣吵架拉边伯贤来炮灰了一把,边伯贤自己搞不好都快忘了,她却还一直记得。而朴灿烈知道这次他只是作为边伯贤的弟弟而被顺便带上的,避免边伯贤没有熟人还会尴尬,这样的安排倒是很合理。

果然……是弟弟啊。

 

“新婚快乐。”没来得及注意朴灿烈的一丝苦笑,边伯贤朝新娘露出了个祝福地笑容,能看得出来他是打心底为这对新人感到高兴的。新娘笑容甜美,金亚珍本来底子就不差,此时她带着精致的妆容穿着漂亮的婚纱,自然呈现了一生中最美也是最特别的时刻。

金亚珍拉着边伯贤寒暄,崔学宇过来和朴灿烈握了握手,他倒是看起来沉稳了不少。那些年轻气盛的时光现在再回忆起来也还蛮有意思的,而他们到底还年轻,几句话带过曾经的一点不愉快,就能更好地往前看了。

“灿烈哥有女朋友了吗,”崔学宇笑着问,“全会场的单身女孩都在看你啊。”

这的确是避不开的话题,朴灿烈也回答过了好多次了。他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目前是单恋状态,还在努力。”

“靠,不会吧。”崔学宇惊讶地叹道。

单恋你个大头鬼。在一边竖着耳朵听的边伯贤忍住没有翻白眼,皮笑肉不笑地拒绝了金亚珍把她闺蜜介绍给他的提议。

两个人落座的时候都同时叹了一口气。到了这个年纪不仅是面对三姑六婆,连对着稳定下来的同龄人都要接受一番询问,然后还避不开被热情地介绍对象这一环节。周围的人都三三两两聊着天,两人干坐了一会儿,边伯贤硬着头皮开口找了个话题。

“亚珍怀孕了,难怪这么急着结婚。”他小声道,“我听说忙内和他女朋友也准备毕业就结婚来着。”

……在这种场合下和朴灿烈说这方面的话题,果然怎么都觉得太奇怪了。边伯贤说完就后悔了,他们俩还不如这么沉默着坐到婚礼开场。

“嗯,那小子上周还问我你过得好不好,下次有机会喊来家里玩吧。”

“球队的大家都一起喊来吧,安经理——”

“边伯贤。”

朴灿烈打断了他的话,边伯贤立刻闭上嘴,有些紧张地咬了咬牙。这么多年了,朴灿烈喊他名字的时候还是有种无与伦比的震慑力。

朴灿烈当然不会真的让他为难,他只是轻声问了句,“你以后想结婚吗?”

 

婚礼进行曲响起,新人踏上红毯。气球,彩带,花瓣,边伯贤在一片祝福的微笑中怔了一瞬。朴灿烈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依稀可以分辨出一点小心,既有期许又好像有些害怕。

他心里一酸,同时头一次这么肯定如果他们只是普通的恋人,只要他一点头他的这位男朋友立刻就能掏出戒指向他求婚。

可惜他们不是,也不可能是。

 

“……这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吧。”

边伯贤望着神父前的新人,他们的身后是十字与耶稣,他们在宣誓着直到死亡才能将他们分开。上帝在看着一切吧,看着有人终成眷属,也看着有人身不由己。

“还有个问题。”朴灿烈眨了眨眼,精灵鼓起勇气拿出在这个人面前封存好久的顽皮,“在教堂里,在上帝和新人面前,不可以说谎。”

边伯贤呼吸一窒,他知道朴灿烈要问什么了。是烂大街的对白,精灵也难以免俗。可是就是那么简单的几个字,无法不让他觉得浸泡在蜜罐糖水里,再被剜骨抽筋。谁说恶俗的言情不能百转千回,他也小声请求过上帝原谅他们。

被原谅了吗?这从一开始就到底是惩罚还是恩赐呢?

 

朴灿烈侧到他耳边,呼吸落在了他的耳垂上。新人开始交换戒指,边伯贤的世界静音了,只能听见那句话。

“你还爱我吗?”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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