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息

*利威尔（30）x 艾伦（25）

毕业季/异国同居/现实碎片/突发短篇

I wish I could take you from the Sea to the sky.

· 

Seattle的365天里，有300天都在下雨。夏天走在阳光下会热，但如果走到阴凉的地方，穿短袖都有些冷。这对于怕热且不讨厌雨的人会是不错的居住地。

两年前艾伦就是这么跟利威尔说的。

他本科毕业后考虑着读研的地方，利威尔也辞了工作，正在新来的几个offer中做挑选。那时候面临选择，两个人都没有犹豫，都觉得Seattle还不错，于是他们就留了下来，留在了连绵的雨里。

 

艾伦对于Seattle的感情是有的，毕竟已经呆了五年。但是感情没到执念的地步，异国生活久了，还总会有觉得厌烦的时候。所以他做出选择的前提，只是规避了“也许会跟利威尔分开”这一点因素。他相信利威尔也是这么想的。两人对于异地的假设绝口不提，不约而同地，迅速地做了决定：艾伦留在母校读研，利威尔选了本地的另一份工作。

于是相安无事又两年。

 

可两年很短，一眨眼就过了。

两年也很长，长到艾伦快忘了，两年前的他们曾经连分开的可能都不去想。

 

两年一过，又到了毕业季。当北半球的夏日烫化了春意，随着热浪而来的季节不被叫做夏天，而叫“留学生毕业回国分手季”。这样庸俗的故事发生在地球的每一个角落，美利坚土地上来自世界各地的年轻生命也难以逃离这个时期。

患上毕业期焦虑症的人太多了，学校的心理咨询室忙到要提前三周预约。阿尔敏这个心理学系的优等生也被抓去支援，而他在一遍一遍地与人探讨人生选择，梳理忧虑，排解压力后，他也觉得自己快要抑郁了。

于是当他被艾伦邀请回家喝酒的时候，他的脸色不太好看。一是因为他大概知道艾伦要说什么，二是他真的对这些相似的，周而复始的郁结而感到厌烦。

可他还是没有拒绝艾伦。因为他们是最好的朋友，连厌恶生活的情绪都撞在一起，这也是种默契嘛不是。

 

两人干杯，艾伦咕嘟咕嘟真的干了一杯。Vodka兑橙汁，真是快让人喝吐的搭配，但的确是最简单的调法。

“他出差了，你就将就一下吧。” 艾伦说，“我调的肯定没有他调的好喝。”

“还行。”

阿尔敏简短的回应之后，客厅就陷入沉默。艾伦的半边脸颊被日光晒得发烫，他难捱地眯起了眼睛。

Seattle的夏天没有那么热，但是利威尔和艾伦的住的公寓很热。家里朝西，一到下午，百叶窗根本挡不住阳光，整个屋子像是火炉。四年前刚搬进来的时候他们就觉得热，那时艾伦站在落地窗边上对利威尔笑，整个人都快化进光里。利威尔挑了挑眉说，怎么，你又要讲什么肉麻的东西了吗？然后艾伦笑嘻嘻地说：你看，这里都是我对你的爱，这么烫。

现在冷气开得充足，艾伦手心里的汗还是烫的。

 

“我想……我想回国了。”他说，说完看了眼挚友一点都不惊讶的表情，然后继续，“在这里呆够久了，我想回家了。我妈妈上周给我打了三个电话问我的决定，我觉得差不多是时候了。”

 

阿尔敏晃了晃杯子里的冰块。

“我记得……利威尔先生准备留在美国？”

 

“嗯，他妈妈改嫁到MN，顺便改了国籍，利威尔虽然不说，但他也偏向于留在这里吧。切，他倒是对故土没什么留恋的样子。不过说来也是，亲缘羁绊在先，而且现在要飞回国的话也很方便，麻烦的地方就是没有假期——”

 

“所以，艾伦。” 阿尔敏放下了酒杯，摁了摁自己的太阳穴。他不得不打断艾伦的话，因为对方的发言已经有了颠三倒四，语意混乱的趋势。

“你跟我说这些，是想让我劝你不要这么做吗？”

“嗯？”

艾伦一杯一杯喝得很快，阿尔敏甚至不确定他还有没有在听。

 “我是说，你其实已经决定了不是吗？”

在心里纠结了无限久的事情，他需要把它说出来，说给一个人听。

因为说出来了就是真的了。

“然后你就要去这么做了。”

 

阿尔敏望着青年的侧脸。艾伦留过一段时间的长发，可最近他又把头发剪掉，说是因为觉得热，所以改回了少年时期清爽的发型。从心理学的角度来分析，他需要变革，渴求突破，或者是他在逃避什么，迷茫什么，他想回到过去——好了，阿尔敏并不需要拿学术眼光分析他，挂着黑眼圈留着胡茬的青年太好懂，他知道他因为拿不到想要的offer已经焦虑并失眠了整整四个礼拜。

 

“做你想要去做的决定吧。” 阿尔敏最终决定这么说，“如果是那位先生的话，一定也会这么回应你的。”

 

艾伦张了张嘴，喉咙堵住，过了好久才闷闷地开口。

“你帮我收行李吧。”他指着乱七八糟摊了一地的东西，“东西太多了，我一个人收不完。家里搞这么乱，收不完的话……过两天他回来会生气的。”

 

艾伦的声线有点飘，请求的语气在酒精的作用下听起来可怜兮兮的。或者说他真的有很多心酸的地方，只不过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理，也没办法一一说出来。

阿尔敏只能答应。他指着散在脚边的黄石公园地图，“这些你都要带回去吗？”

 

艾伦排解压力的方法之一是旅行。阿尔敏有一颗格外想探索世界的心，艾伦也乐意如此，他们从前一起去过很多地方。一起旅行的频率在艾伦和利威尔交往之后降了下来，而后来阿尔敏才知道，艾伦大四课少之余没有选择实习，而是背着背包一个人将美利坚走了个遍，偶尔会约上一两个同学一起，而且都是不太熟那种，他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

这绝不是源于向往自由的心，他只是在逃离。

 

“你这一年这么天天往外跑，利威尔先生没说什么吗？”阿尔敏帮着艾伦把冰箱上金门大桥的冰箱贴扣下来。“虽然我知道他也经常出差。”

艾伦从嗓子里写出一声轻哼。

“他才不管我。”

 

收行李真的很烦，收行李搬家这种事经历一次就感觉要折寿半年。艾伦的东西分成四种形式处理，打包寄回国，送人，扔掉，留下。阿尔敏这天走时被他硬生生塞了不少书和CD，可接下来再细数开来，还是有数不尽的东西。

所以，他要留下它们了。“留下”是最模糊的做法，这里有很多艾伦和利威尔一起买的东西——不是“很多”，几乎是构成这公寓的一切，一切营造出“家”的感觉的细节：咖啡机，投影仪，地毯，挂画，根本不太搭但硬是凑成一对还觉得很登对的杯子，拖鞋，睡衣，以及——天啊，他们还一起养了一条狗，叫做popo。

popo在咬他的裤腿，艾伦第一次没有躲开，而是站在那里看着他咬。

 

最后他想着“要带走”的东西用两个行李箱就装完了，大多数都是衣服，其他东西好像都不是不可以重新买。你看人就是这么绝情的生物。

利威尔出差回来，家里刚刚被打扫干净，地板都还是湿的。他站在玄关换鞋，艾伦背对着他靠在落地窗外的夕阳里，平静地说：“我今天晚上的飞机，你要送我吗？”

三天前他跟利威尔说了他要回国，然后如阿尔敏所言，利威尔的回答就是：做你想要去做的决定。

男人顿了两秒钟才说话，艾伦猜他一定露出了“你说什么废话”的目光。七年，他太了解他了，而他也的确没猜错。

 

“所以我才赶回来。”利威尔淡淡道，“popo这两天还有闹肚子吗？”

“没有了，他很喜欢三笠挑的那种骨头，我就说了比起我他更喜欢你们阿克曼。”

“是吗。” 

 

利威尔拎着行李袋踏进客厅，弯腰摸了摸popo的脑袋，popo很兴奋地朝他吐着舌头。黄昏的光下利威尔的脸看上去柔和了一些，但是那眉眼间的锋利感从未消减，艾伦一回头就看见年长恋人这平和又疏离的样子。其实这模样没有过错，利威尔本来就是不喜欢甜腻不会过分亲昵的人，他们有着契合的亲吻和性，但是平日里没有太多东西改变利威尔的这种表情。

他没有错，但是艾伦就在此时开始组织语言。没组织多久，利威尔的上司打电话过来，利威尔一脸不耐烦，但还是接通，然后说了二十分钟公事来弥补他刚刚在飞机上失联的两小时。

然后艾伦停止组织语言，他在这时，在这个其实已经反反复复发生过很多很多次的场景里，下了决定。

 

“如果你忙的话，我喊让开车送我吧。” 艾伦平平静静地说，“那家伙换了新车，正愁没地方给他开呢。”

利威尔的眉头皱了一下，艾伦知道这代表他不赞成这个提议，但是，“史密斯先生很看重这个项目不是吗，全权交给了你的team，关键时刻leader不在不好吧。不要勉强，我可以自己走，又不是小孩子了。”

“艾伦。” 

利威尔继续持反对态度，但他只是低声念了他的名字。

然后就继续接电话去了。

 

到了要出发的时候，利威尔还是把手放在了艾伦的行李箱拉杆上。他们没有争执，利威尔是没有时间，没有意愿争执，艾伦是没有力气开口。到了时间点利威尔只是用行动来表明自己的态度，但是这对于艾伦来说已经够了。

够了。

“利威尔，我走啦。”

艾伦接过自己的行李，然后凑过去吻了他一下。

 

“走了以后，这次就不回来了。”

 

 

·

 

利威尔默了两秒，把艾伦拉走的箱子又拽了回来。虽然言语上没有火气，但是他的力气代表了他逐渐加重的急躁。

“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这么问其实很没意思。两人都知道“不回来”指的不仅是不回这个家，不回Seattle。艾伦喘了口气，“意思是，分手吧。别拖着了，对我们两个都好。”

 

利威尔银灰色的眸子中盛着一片海。艾伦特别喜欢这么形容，那海可以波涛汹涌，可以沉静无边。海纳百川，他觉得那种深远辽阔的感觉特别与利威尔相称。并且他觉得爱上利威尔就像在深海中央醒来，他漂浮在海天之间，觉得他们之间不会存在输赢对错，因为这爱情不是坠落而是悬浮。

可是现在他想上岸了。

 

后来艾伦都不记得这天自己头也不回的走时，利威尔跟他说了什么。他隐约记得自己说什么，看吧，我们其实都没有那么爱彼此，然后利威尔的脸色很难看，但他好像也没有说出什么有说服力的反驳。

七年太长了，他们之间的激情早就淡了，如果在一起只是因为惯性，那艾伦会因为这种习惯而感到可怕，他们本都不是会因为一段感情而束缚住自己的人。

 

 

“我跟利威尔分手了。”艾伦说，说完看了眼后座阿尔敏一点都不惊讶的表情，和司机让特别惊讶的表情。他继续：“我是说，我跟他在一起太久了，真的是太久了你们懂吗？”

 

懂啊，怎么不懂。艾伦本科双学位念了五年，研究生两年，他大一入学前的夏令营期间就同当时研究生快毕业的利威尔一见钟情，火速坠入爱河后开始了一段很长的恋爱关系，现在是第七年。但是，在一起很久绝对不是件完全的好事，“很久”往前再跨一步就是永远，稍微走偏一步，就是清零。

 

“什么鬼？所以你腻了吗？” 

让的尾音都飘了起来，十足地体现了他的不可思议。艾伦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他只是把十指叠在一起，然后目光游离到别处。

“可能吧。”

 

阿尔敏浅浅地一笑，“七年之痒啊……我本来以为在你跟那位先生的感情里，是不会有这样的事情的。所以说那么那么多人总结出的规律里，一定有道理可循。”

 

阿尔敏的后半句话似乎是把艾伦想说的话说掉了。艾伦顿了顿，确认阿尔敏没有想要劝诫他的意思后，轻缓地说，“我只是觉得很可怕。”

“你看，如果两个人到最后只是因为惯性而在一起，那多没意思。”

“我看不见未来。”

 

因为住的远，三笠直接去机场送别了艾伦。她说她现在的实习结束后就会回国，所以两人的告别没有太拖沓。不得不说艾伦比自己想象地要平静地多，让和阿尔敏不说，三笠都不知道他刚刚经历了和利威尔分手这种大事。

“那柏林见了。”

艾伦朝友人们挥了挥手，走进安检口。亲近的朋友们大多最终会回国，他的选择看起来如此正常，他现在真的就只是一个毕业选择回国的年轻人，不用再等这边的offer让他有种卸下重担的感觉，不用去想异国恋的种种可能更让他觉得解脱。

他不得不承认说分手是一种泄恨和报复，报复利威尔对他的冷淡，报复因为各种各样的客观原因而把两人拉远的现实。可是“现实”不会痛不会痒，现实只会看着你，包围你，沉默地与你对视。

报复它做什么呢，报复它就是在报复自己。艾伦成功地感受到了一种自虐的快感，而当他走在无数陌生面孔中间，独自登上飞机，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来扣好安全带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他在这一秒流下泪来。

而来电的人不是利威尔，不是他所认识的任何人。你看现实就是这样的，来电的只是一个刚好走到他家，不是，是利威尔家门口的快递员。

 

“您好，请问是耶格尔先生吗？您的快件——”

 

我他妈还买了什么吗？不记得了。艾伦无比厌倦地闭上眼睛，语无伦次地回答，“不用了，谢谢。”

 

关机，拔电话卡。

艾伦·耶格尔要回家了。

 

·

 

阿尔敏再次接到艾伦的电话是在Seattle的凌晨三点半，这大概是他睡的最深的时候，以至于他被夺命连环call弄醒后，顿了好久都反应不过来艾伦那边现在几点。

艾伦不是那种回任性到不顾别人感受只顾着自己冲动的人，所以他这样一定是到了被逼得不行的地步。阿尔敏揉了揉眼睛坐起身，“艾伦，怎么了？”

 

“我后悔了。” 电话那边，青年沙哑的声音显得断断续续，“我好想他。”

 

阿尔敏简直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骂还是该叹气。事实上艾伦完全不是他现在看起来这般作天作地，他跟利威尔在一起的这七年都懂事得要命。

但是可能就是因为从前太懂事了，唯一不懂事这么一次，真要了命。

 

“你……你们还联系吗？”

“联系，但是，有什么用。都分手了。”

“我觉得……其实很好解决，艾伦，不要钻牛角尖，你们好好谈过了吗？”

“怎么谈，我都说分手了。”

 

如此无意义的对话反复来了几次，阿尔敏觉得聊不下去了。

“你不要总是强调分手这个事实，如果你觉得错了你就赶紧去弥补，不然……”

 

“你知道吗？”

艾伦打断他说的话。他总算要说点新的东西了，阿尔敏耐下心来听，但这故事的新内容也是他没想到的。

“我收到Seattle物业的邮件，说我有个包裹，一定要我本人签收，但是我没买东西，我回来仔细检查过的。我跟利威尔说，他一开始就回答，没事不用管，我追着他多问了几句——我其实，我真的不知道，也许我只是想找个理由跟他说话，但是他后来可能被我问烦了，他告诉我了。” 

“那是他一个月前给我定的戒指。”

“他本来要跟我求婚的。”

 

阿尔敏完全醒了，可他说不出来什么话。

艾伦还在继续。

 

“我现在脑子都快炸了，人生一定要这样吗？”

他难过得快吐了。

“可是，回不去了。”

“是我说的分手，真的回不去了。”

 

“……艾伦。”

 

“还有一件事。他找过我妈妈，在两个多月前。那时候我刚开始因为找工作而焦虑，那种焦虑甚至没有被我自己察觉到，我发誓我没有表现出来，但是他察觉到了，他跟我妈说不要给我太大压力。”

“他对我的爱从来都不说出来，都是以这种形式存在的，我他妈应该知道的啊？”

 

“……”

 

“你也知道他不是很好接近的人，他从来没有这么信任过谁，然后我把他一个人扔在那里了。”

“其实我已经问他能不能和好了，然后。”

“他拒绝了。”

 

艾伦其实没有哭，但是这种哭都哭不出来的难过让他觉得自己快死了。他找了个借口离开家，独自开了个酒店房间把自己关起来，拉上窗帘，躲在黑暗里。黑暗里的手机屏亮得刺眼，上面的字也刺眼，可他看了很多遍。

 

July 29

 

Levi：异国恋还是算了。

Eren: 你甚至不跟我试试

Levi：你真可笑Eren，你和我分手，你还说试试？

Eren: 我现在后悔了啊

Levi：后悔是你的事。

 

July 31

 

Levi：你还是太年轻，回国以后比我更适合你的人还会有很多。你有一点压力就和我分手，这样我们本来就不存在长远。

Eren：对不起

Eren：但我就是后悔了

Levi：你对我有怨气，我可以理解，发泄出来就好。

Levi：It’s OK.

Levi：and we done here.

 

Aug 8

 

Eren：你再和谁交往会跟我说吗？

Levi：不会。

Levi：结婚告诉你。

Eren：……

Levi：你小心别人的花言巧语，谈恋爱要好好看人，你看人不准，别老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

Eren：嗯。

Levi：很多事情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不止未来职场，现在的生活就是这样。

Eren：好。

Levi：我睡了

Eren：晚安。

 

——才不是想晚安。艾伦根本不想让利威尔没有他的夜晚里有半点安宁。刚刚在发完这个晚安的时候，他拿着笔在酒店的便签纸上写下了真正想对利威尔说的话。

 

We were so close to marriage.

 

他好不甘心，他根本听不进去阿尔敏的安慰，这种事情别人帮不上一点忙。

他再次发消息过去，没想到三个小时前就应该睡了的男人回复了他。

 

 

Eren：你现在是怎么想我的？

Levi：你最可爱。

Levi：但是再见了，我唯一的popo。

他以后再遇上下雨天，他一定会觉得连呼吸都难过。

END

根据真人真事改编，当事人已授权

FEIXI

2019/8/14